白煜松赶不走。
就像上学时那样,像一条小尾巴,缀在我身后,无论是吼是骂,依旧死性不改。
我忙得脚不沾地,也没空天天驱赶他,只能尽量不搭理。
他趁我不注意,借了厨房,偷偷煮了碗面放我桌上,躲在窗外,只露出半个头。
这次,汤面撒满了葱花。
我抿紧双唇,叹息出声,“你现在补偿这些,有什么用呢?”
他眼都不眨脱口而出:“你下午没吃饭,我只是怕你饿……不用有负担,别赶我就好。”
我恍惚间发觉,这段感情里,倔得要命的从来不止我一人。
我们能走到一起,都是凭借那股子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劲。
哪怕起初很多人不看好,不赞同,也要牵紧手一条道走到黑。
可是分开,哪是一样的道理?
我没吃那碗面,带着点心虚,投喂给了同样没赶上吃饭的学生。
白煜松没生气,反倒越挫越勇。
经常出没在校门口,时常还溜进来听我讲课。
几个调皮学生课间靠到讲台边,眼眸亮晶晶,试图八卦,“楚老师,那是你男朋友吗?”
我没好气地卷起书,敲他脑袋,“不是,别多嘴,背你课文去。”
他们却不肯罢休,叽叽喳喳问:“真的不是?
那你喜不喜欢他呀?
以后会嫁给他吗?”
我微微发怔。
可是,我早就嫁过他了。
上课铃突响拯救了我,大概是学生对其天生的敬畏。
我却有点魂不守舍,差点讲岔知识点,暗中骂了两句白煜松神经病。
傍晚,大家再次组织了篝火晚会,不知内情的朋友撺掇下,白煜松犹豫着,坐到我身旁。
孩子们绕着火堆跳舞。
我望着跳跃的火焰,没分给他一点余光,他也默然不语。
很奇怪,明明在大众眼中,白煜松的所作所为,其实根本称不上出轨,精神和肉体,或许都不算。
即便告知老师和朋友,她们也可能会劝我忍气吞声,哄我说:“哪家没本难念的经呢?”
可是,我和白煜松却不约而同,深知这件事的严重性。
没有转圜的余地。
白煜松还留在这,或许想挽留,但更多是在和执念做抵抗。
嘈杂声一片,他的手机铃响得细微,却打破了我们的沉寂。
我撇了眼,不出意料是李秘书,白煜松失联太久,胡闹也到了时限。
果然,他这次没再挂断电话,而是三言两语交代完了事宜。
“小念,真的不跟我走吗?”
我仰起头,目光细细描摹这张纠缠十二年的脸庞,露出他追逐以来的第一个笑,“白先生,一路顺风。”
他眸子暗了暗,勾出个苦涩的笑。
“没关系,我们会再见的。”
篝火闪烁,他在欢笑声中离去。
直至很久以后,我才后知后觉明白,他所说的再见是什么意思。
白煜松回去后,一头扎在工作里,不止解决了堆积的交易,还提前安排完许多事。
狠狠赚了一笔。
他每个月都会专门派人运送物资到藏区,全是孩子们所需的东西。
御寒的衣服,食物,甚至崭新的课桌,课外读物和文具。
我无法拒绝,也没有理由。
毕竟,孩子们纯粹的笑意,以及眼底的好奇和求知欲,不作假。
连着三年无例外,风雨无阻。
我思来想去,还是磨蹭着写了封感谢信,就算是为了孩子们。
于情于理,也该道句谢。
可还没寄出,先收到了白煜松去世的噩耗。
他死在藏区边沿,地震突发,搜救来不及,只勉强拼凑出尸骨。
原来,他一直在亲送物资。
却没出现过一次。
我接过李秘书送来的骨灰盒,和一沓财产转让协议,不知所措。
“白总提前拟好了遗嘱,本想写您名字,重修好几遍,还是改成了捐给藏区小学。”
“他无比期待这次意外。”
眼眶发涩,一个字也憋不出。
我木着脸,双腿只凭借惯性往前走,决定把他葬在山巅。
连同那封未寄出的感谢信一起。
在最高处长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