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苏芮云济的其他类型小说《贵女跌落神坛,佛子跪地轻哄苏芮云济》,由网络作家“柑橘叶”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把狼崽子送去佛庄,交给睿睿娘照顾后,苏芮才踩着月色回了法华寺。才从马车里钻出来,就见小光头慧明和黑菩萨,一人一猫打着灯笼站在山门前,眼巴巴的,一副望眼欲穿的样子。眼看着她从车上下来,慧明急把手里的灯笼往前送了送,灯光照亮苏芮的身影。确定是她回来了,慧明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就奔过来,可惜两条腿的压根不是四条腿的对手,黑菩萨飞身几步,灵巧一跃,轻松就先一步跳进了苏芮的怀里。控诉又担忧的喵喵了两声,仿佛在质问她跑哪里去了。“女施主,你怎么才回来,你身体都没恢复呢,方丈大师说了,你要好好修养,最少要养三个月!”慧明伸出三根小手,就怕苏芮看不到的特意伸到她面前。看着他那小光头上都氤氲了一层薄薄水雾,必然是已经在这等了一个时辰以上了。苏芮没想到会有...
《贵女跌落神坛,佛子跪地轻哄苏芮云济》精彩片段
把狼崽子送去佛庄,交给睿睿娘照顾后,苏芮才踩着月色回了法华寺。
才从马车里钻出来,就见小光头慧明和黑菩萨,一人一猫打着灯笼站在山门前,眼巴巴的,一副望眼欲穿的样子。
眼看着她从车上下来,慧明急把手里的灯笼往前送了送,灯光照亮苏芮的身影。
确定是她回来了,慧明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就奔过来,可惜两条腿的压根不是四条腿的对手,黑菩萨飞身几步,灵巧一跃,轻松就先一步跳进了苏芮的怀里。
控诉又担忧的喵喵了两声,仿佛在质问她跑哪里去了。
“女施主,你怎么才回来,你身体都没恢复呢,方丈大师说了,你要好好修养,最少要养三个月!”慧明伸出三根小手,就怕苏芮看不到的特意伸到她面前。
看着他那小光头上都氤氲了一层薄薄水雾,必然是已经在这等了一个时辰以上了。
苏芮没想到会有人等着她,担心她,久违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感觉让她一下子适应不过来,竟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看她不答,慧明以为她是压根就不听,生气的瘪嘴,也不顾那些了,伸手就抓住她的袖子把她往里拉道:“入秋了,夜里冷,趁云济师叔去了望月峰,还没发现,快跟小僧回禅房去歇息。”
“望月峰?不是法华寺的庙宇吧?”苏芮问,她记得庙里的大和尚说过,望月峰虽然离得不远,但那上面并无庙宇,只有一间小筑。
慧明摇头,“不是,那是只有师叔才能去的地方,宫里的人给师叔送了一个盒子来后,师叔就去了望月峰。”
只有云济能去的地方?
那岂不是……
“你不能去。”本该去停放马车的追月神出鬼没的来了一句。
“云济交代过我不能去吗?”苏芮转头问。
追月没回答。
云济的确没交代过。
“那就是了,如今他都不拦我了,就是放任我跟着他去任何地方的,你去不了的地方,不代表我不能去,何况我今日和他约好了,夜里还他玉牌,他还去了那,不就是让我去找他的吗?”
追月自小就被当做暗卫培养,学的都是追踪,探查,追杀,保护,忠于主子这些,并没学过其他,也根本反应不过来苏芮话里的弯弯绕绕。
只觉得,听上去,好像是那么一回事。
“可望月峰很高的,你身体……”
“你还小,不懂,在云济大师身边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疗养了。”苏芮戏笑说着把怀里的黑菩萨塞给慧明,抬手用袖子擦去他小光头上的水雾,拍了下道:“好了,你快回去睡,否则可长不高。”
说完,都不等两人反应完她的话,她从慧明手里拿过灯笼,转身就从山门侧边的小道往望月峰去。
望月峰就如慧明所说,很高,是周围群山上最高的峰,且道路越往上越笔直。
爬得苏芮气喘吁吁,感觉下一口气都要倒腾不上来了。
她原本是不打算夜里见云济的,这一日的奔波实在让她这虚弱又单薄的身子吃不消,就想着回去好好躺一觉。
但慧明的话无论是哪一句都在告知她,这是好机会,不能错过。
宫里送来的东西让云济情绪有了变化,事应该不小。
而望月峰只有云济能去,那就证明是他私密的地方,对他是有特殊意义的,在这里,他或许另有不同。
何况望月峰脱离法华寺,更容易让他放下心中枷锁,说不准天时地利人和下事就成了呢。
大好的好时机,就是剩最后一口气,她也要爬上去。
秉持着来都来了,不能白费的念头,苏芮终于是撑着自己残破的身子登上了望月峰顶最后一阶石阶。
峰顶不大,只有一棵不知多少年的大树,一树成林,里面有一间小筑,紧闭着门,也没点灯。
她缓慢走近,只见小筑的竹门都被藤蔓缠绕,显然已经很多年没有打开过了。
云济不在这?
确定自己没有走错路,苏芮绕过小筑往后,终于看到了熟悉的背影。
云济孤身悬崖边上,凌冽的山风将他身上的僧袍吹得衣角飞扬,他岿然不动,如一尊佛像,立于山巅,俯瞰众生百相。
可这尊佛好像被风雪吹拂太久了,背影透着凄悲,这不是云济平日里会有的情绪。
不等苏芮开口唤出声,云济的手倏然一挥,苏芮只听到破风声,等看到一颗石子朝自己飞来的时候根本来不及躲闪。
就在那石子离自己的眼睛只有三指距离的时候,闪身而来的云济一手抓住了飞袭的石子,血紧跟着从指缝低落。
“你怎么会来此?”云济的语气里透着愠怒。
从未见过他发怒,苏芮怔楞住了。
她也没想到云济会生这样大的气,下那么重的手,方才那一下,是朝着要她的眼睛去的。
“我…我是来还你玉牌,说好夜里还你,所以,无人拦我。”苏芮拿出玉牌,没有把罪推给那些暗卫。
见她眼中映照出染着怒意的自己,云济别过头,从她手中拿过玉牌冷道:“既以归还,那便回吧。”
云济今日情绪反常得超乎预料,甚至苏芮能够感觉到他刻意压制的戾气,不然,即使他认为来人是能够突破暗卫防线的武功高强之人,也不会出手这样狠。
这等情况下,按理苏芮应该离开才是。
但,他既在发现是她后就出手相救,心里她便是不同的。
何况她好不容易来,岂能空手而归。
“我现在身体虚弱,好不容易才爬上来,这会实在没力气下去了,大师,让我先休息会呗。”苏芮眨巴着眼睛,可怜巴巴。
云济却没有半分动容,只转手将手中石子扔掉,不容商量道:“此地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请你离开。”
话是客气的,可语气苏芮听得出来,她若说不,下一刻云济就会‘请’她离开。
“大师,今日是我不对,你手因我而伤,我心里难过呀,我替你包扎,也算休息,包扎好,我就走,可以吧。”
苏芮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要去抓云济的手。
先留下来再说。
云济知晓她的心思,此刻实在没有心情同她你来我往,收回手正要直接送她离开,却见她身子忽然跟断线的风筝一样往下倒。
又是装可怜的把戏?
云济看着苏芮直面往下,眼见着都距离地面不过半臂高了人也没任何动静,意识到不对劲的伸手把她捞起来。
才接触到她就感觉到了热烫。
即便隔着两层衣衫,她的体温也高得惊人。
云济手伸手抚上她是额头,是烫手的高温。
她发烧了,且必然烧了一段时间了。
此刻峰顶风大,夜路下山亦是寒气不减,他并无其他衣裳,暗卫也都在峰底,直接下山苏芮如今的身体根本吃不消。
若放任不管,这高热不消一夜就能要了她的命。
看着完全失去意识的苏芮,云济甚至拿不准她是不是故意把自己弄高烧前来,赌他不忍见死不救的。
可他的确无法做到眼看着她死,更觉她是自己的劫,总是一次一次打破他的界限。
犹豫片刻,云济到底是抱起苏芮,推开了那道被藤蔓封锁多年的门。
撞击的伤口会因时间越长,肿胀越大,疼痛也越发加剧。
起初苏芮还能忍,可不知是因为前段时间鞭伤用过了镇痛药,如今对疼痛更加敏感了还是什么,此刻疼得她咬紧牙也抑制不住,细细密密的冷汗不停的冒。
不禁后悔没去抓个太医,就是偷也偷瓶镇痛药来。
现在来不及了,她只能靠在墙壁上,闭上眼,大口大口呼吸,尽力缓解疼痛。
也因疼痛使每个毛孔都张开了,她感知更加灵敏,意识到风向不对,立即睁开眼锁定异常。
被她凌厉似豹的眼神赫然吓了一跳,来人站在原地不再上前,只看着她疑唤道:“苏大小姐?”
认识她?
仔细看了看眼前人,鹅黄色圆领……
“小女拜见大皇子殿下。”苏芮立即福身行礼。
“苏大小姐还记得我啊,我还怕你不记得,那我此举就太过冒犯了。”大皇子松了一口气,半点没有架子,也没有半点鄙夷。
仿佛还是六年前,在上元节偶遇时,将掉落的花灯递还给苏芮的那个人。
仅仅一面,苏芮都是看到特定的鹅黄色才认出人来,大皇子竟然还记得她。
见她站在原地低头并未答话,大皇子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道:“怎么,数年不见,变得这样的拘谨了。”
“当年并不知是殿下,才行状无度。”苏芮淡淡陈述事实。
那年上元节灯会,大皇子穿的是常服,她的滚灯落在了他脚下,她顺口就让他帮忙捡起来。
旁边知情的人鄙夷她痴心妄想,企图用这等事手段引大皇子注意。
彼时她的名声已经不太好了,听信梁氏的话,为了侯府她选择隐忍,是大皇子开口给她解了围,并把灯还给了她。
之后,他们之间再无任何交集。
但她听闻当初她被罚去做军奴的时候,大皇子曾到皇上跟前为自己辩驳过。
真假不得而知,但这会在这遇见,苏芮并不觉得是巧合。
警惕着,大皇子忽然抬起手朝着她的脸伸过来。
苏芮立即避退,一时忘了自己身后就是墙壁,肩头正好撞在墙上,疼得她蹙眉闷哼一声。
大皇子捏着手上从苏芮发髻上取下来的树叶,面露无措的解释:“对不住,我这些年在军中待惯了,没多想就伸手为你取了,忘了此举不合,吓到你了,可撞疼了?”
苏芮疼得没法回答他,捂着肩膀一遍一遍的深呼吸。
可方才本就瘀血肿胀,这会一撞,将破裂的口子又撞开了,血跟着涌出,几息的时间就将肩头那一块完全染红了。
“你受伤了?”大皇子靠近一步,仔细看了看苏芮的肩头眉头轻蹙道:“你这衣裳染了血,今日就不得祈福了,云济大师可曾知晓?”
苏芮摇头。
云济救了她,告知所有人她今日要焚经祈福,如若出现差错,云济是要负责的,许会对救她一事后悔,这是不利于她的。
再则她是灾星的言论盛行,没法焚经祈福岂不正应对了传言,叫梁氏如意。
所以她才故意在云济面前强忍着让自己一切都表现如常,即便慧明告知他自己受伤的事,见并不严重他也不会在意。
可如今衣裳见了血,一眼就能瞧见,掩盖不住。
“我带你去简单包扎,换身衣裳先。”大皇子说着伸手就拉住了苏芮的手腕。
如此举动,苏芮想要将手给抽出来,可疼痛了许久,她光是压制就已经废了大半力气,特别是面对在军营里多年的大皇子,即便此刻用力也十分微弱,看上去倒是更像欲拒还迎。
“不必担心,我只带你去那边的夏阁,再命人给你取身衣裳来,不会叫第三个人知晓的。”
话到如此份上,苏芮再拒就不识好歹了。
对方到底是大皇子,要定她一个冒犯之罪不过就是上下嘴皮碰一下的事。
拒无可拒,苏芮正要顺从,另一只手就抓住了她的手腕上方,将她的手从大皇子的手中拉了出来。
“皇…云济大师。”叔字还未出口,大皇子就迅速改了口,朝着云济双手合十礼道:“我并非冒犯苏姑娘,只是方才不小心弄脏了她的衣衫,正欲带她去更换。”
说话的同时,大皇子朝着苏芮使眼色,示意她按着自己的话说,把那血推到自己身上。
“她今日是法华寺之人,贫僧自会带她前往处理,殿下不必担忧。”
话音落地,不管大皇子如何回应,云济拉着苏芮就往回走。
被抓住手的苏芮一路乖巧跟随,待进了内院门才上前一步抬眼问:“大师吃醋了?”
“夏阁周围多宫人,即便大皇子为你遮掩也难免人多眼杂。”云济平淡解释。
人多眼杂,是指她身上的血迹会被人看去,还是她和大皇子会被人传闲话,辱了大皇子贤名?
没等苏芮问,云济就将她拉进了一处空置的厢房内,将一瓶药放在旁边的花架上道:“不宜叫人,你自行上药吧,内有僧袍,贫僧在门外等候。”
说完,人就出了门,并反手就把门给合上。
到嘴边的话苏芮只能咽了下去,再看已经被血染红了一半的袖子,还是正事当紧。
将衣衫层层脱下,到最里层,里衣已经因为她长时间的按压黏在了伤口上,即便足够轻柔了,可剥落下来还是疼得苏芮浑身发颤,忍不住发出一声细微的痛哼。
云济耳力很好,站在门外,再细微的声音都躲不过他去。
习武多年,也受过许多伤,更明白被猛然撞击之下有多疼,即便是法华寺的武僧都会疼得嘶吼,何况是纤细的仿佛一吹就倒的苏芮。
分明方才她连从大皇子手中抽离出手的力气都没有。
想到先前看到的那一幕,云济心中莫名生起一丝烦躁,耳边更是回想起苏芮的话。
‘大师吃醋了?’
岂会!
他只是不明罢了。
“你…先前为何不说受伤之事?”隔着门,云济问出了自己的不明。
“有何好说的,小伤而已。”苏芮嘴上说得轻松,实际上光抹药就已经痛得她浑身大汗了。
“那五年里你受过的伤更重是吗?”
听到云济提及五年前,苏芮的动作滞了一下,随后轻笑道:“是啊,边陲多刑罚,稍有不慎就是一番毒打,花样繁多,比起京中这些厉害多了去了。”
甚至只要提及,苏芮都控制不住的恶心。
“既如此,你今日为何不为自己辩?”
“辩?”苏芮笑了,“我辩了她们会听,会信吗?”
难道是她五年前没辩过吗?
云济自也知晓不是辩驳两句就能得到清白,但她分明吃了那么多苦,也最为了解边陲五年灾祸因何,人之本性便会自然的维护自己。
除非,习惯了。
习惯了忍。
忍常人不能忍,只因除了忍别无他法。
无人依靠,无人救赎,便是喊疼喊冤也不过是沙哑了自己的嗓子。
五年地狱,她许早已经没了喊的力气了,亦不在乎自己名誉种种,所以才能那般没脸没皮。
思及她那些轻松散漫模样,云济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拽住了一块,转身想要说什么,门却被从内拉开了
一进一出,距离缩进到只相隔两指,清楚的能够看到她琥珀般的眼眸里映照出自己的脸。
话音在阁内回荡,苏芮转过头,着眼之地哪里还有云济的半点人影。
只有还悬着墨的笔显示着他刚刚离开不久。
走到云济方才坐的长案前,镇纸下压着一张字条,只写了两字——先行。
再看在角落上玩铃铛玩得眼神都涣散了的黑菩萨,再想要找云济的踪迹是不容易了。
出家人应是不会食言的。
索性苏芮也放平的心态,只身往山下佛庄去舒缓心情。
“嘚…嘚嘚。”
才走进佛庄村口的牌楼,只穿小肚兜露着小屁股蛋的睿睿就口齿不清的喊着,张开只剩下一只的小胖手朝着苏芮跑过来。
“是姐姐,不是嘚嘚。”跟在身旁的睿睿娘耐心矫正,对苏芮礼道:“苏姑娘来了。”
看睿睿娘手里垮着盖着布的篮子,苏芮问:“你们要出门?”
“不是出门,是去山里给他爹送吃的,村长说近日有一群流寇到了附近山头,村里的青壮年都去山里巡逻了。”
近些年因上层剥削,底层百姓日子越发难熬,落草为寇的人便跟着多了起来。
偏远州郡已经有了匪患,年头朝廷就下令让地方军剿匪,这些匪寇四处流窜到盛京附近也是正常。
但佛庄是有秘密的,人人草木皆兵,活怕流寇闯进来引来官府,自然会警醒对待。
“睿睿,咱们走吧,一会饼凉了。”
睿睿娘伸手要来拉睿睿,睿睿手一下就抱住苏芮的大腿,一个劲摇头耍赖道:“不!睿睿、布去,睿睿和嘚嘚一起,玩玩。”
睿睿娘还要阻止,苏芮摆手道:“你去送饭吧,反正村里也没人,他陪着我正好解闷。”
苏芮都这么说了,睿睿娘自然是乐见的。
毕竟带着一个小奶娃走山路不是一件轻松事,耽误来耽误去,半个时辰的路得走上一个半时辰。
只是村里的人不是出去了,就是有其他事忙,怕睿睿再次走丢,她才不得不把人绑在身边。
苏芮是云济的人,睿睿娘本能的信任,当下就自己提溜着篮子跑了,大有一副慢一步就怕苏芮反悔的偷感。
苏芮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接了一个烫手山芋。
但人已经跑了,而这小萝卜头正抱着她的大腿,抬着头,睁着一双狗狗眼对着她眨啊眨。
“我们去哪玩?你带路。”
“田!田田里玩,多多虫,好多好多。”睿睿一边激动的比划,一边小脚就迫不及待的倒腾。
苏芮跟上睿睿的同时,皇宫的养心殿内却是一片沉重的死寂。
空明方丈把着皇上的脉搏,一向慈中带笑的脸上都爬上的化不开的愁容。
看看站在一旁的云济,又看看躺在龙塌上的皇上,欲言又止。
“咳咳咳……方丈直言。”
空明方丈将皇上的手臂放回被上,起身行礼道:“皇上肺部沉疴难消,多年积劳,内体虚空,已有散元之脉,恐难弥补。”
对于自己的病情,皇上并无悲喜,只问:“朕还能活多久?”
“皇上按时服药,少做操劳,许有三月左右。”
三月?
云济瞳孔震了震,没想到皇上严重到了只余三个月生命的地步。
再看躺在塌上,比上次相见又要瘦上一圈,已完全瘦骨嶙峋,犹如枯柴的皇上,和云济记忆里那个英明神武,意气风发太子哥哥已经完全对不上了。
他本以为多年修佛,已经对尘世间这些亲情淡漠了,亦能接受生死。
可不知是这段时间被苏芮搅乱了心,还是他终究没法放下。
见皇上如此,心中阵阵悲凉。
“但皇上放心,贫僧此番亲自带人前往北部,定为皇上寻得千年雪山参。”
“辛苦方……咳咳…”话没说完,皇上又不可抑制的咳嗽起来,身边的内侍立即送上痰盂。
一口血咳出来,皇上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见此,空明方丈眼神示意云济留下,自己带着殿内一众人都退了出去。
皇上虚弱的拿过帕子,擦拭自己染血的唇,靠在软枕上,双眼无力的看着云济,忽然笑道:“白驹过隙,真快啊,朕还记得,你小时候还没桌子高,天天跟在朕后面吵着要去骑马,一转眼,你便这么高了。”
小时的事云济已经模糊不清了,但记得,自己总是追着太子哥哥高大的背影跑。
也记得太子哥哥会抱着他去摘葡萄;让他骑在脖子上去摸他觉得遥不可及的花灯;给他做小木马却趁着他玩得高兴的时候一下子把他给挤到地上哇哇哭……
回忆越涌现越多,云济遏制住,只淡道:“光阴如梭,向来如此,皇上不宜操劳,还是躺下歇息为好。”
皇上似是没有听到云济的话,继续自言自语道:“你是父皇最后一个孩子,也是母妃心尖尖上的宝,你出生那日,彩云漫天,随后河北天降甘霖,大旱得止,人人都道你是神佛下凡,庇佑我大赵。”
“我不信这些鬼神之事,若有神佛,世间疾苦他管得过来吗?在我眼里,你就是我弟弟。”
“可随着你长大,的确聪慧难当,什么东西一学就会,文韬武略,若我与你同岁,压根比不得你。”
云济打断:“皇上,前尘旧事,何必再提。”
“你我兄弟,难得说说话,你就当陪我。”皇上似有些累了,但依旧坚持道:“那些文武百官,世家大族都是老狐狸,各生心思,离间你我,可你是我弟弟,你我谁当这个皇帝又有何区别。”
“可一切不由我所想,东宫的幕臣,我身后的士族大臣,视你如蛇蝎,若你留下,你我兄弟被裹挟之下必会一争,母妃用自己命最后给你寻了出路,虽是苦了你,可都是无可奈何。”
“但如今今非昔比,寅钦,我们不必再不得以了,你亦无需继续受苦,何况,你也不愿我同父皇一样,抱憾而去吧。”
皇上眼里的柔软哀求击打着云济心中坚持,只要他松口,只要踏出这一步,一切都能解决。
所有人都会皆大欢喜。
“恕贫僧有辱皇命,贫僧遁入空门,法号云济,再非皇家赵寅钦。”
云济被苏芮一路拉拽到厨房外,在他要抽手之际,她先一步放了手。
撩起袖子,自然的就加入了洗菜的妇人之中,一切都那般自然而然,让他没法说一个不字。
她一旦抓住机会便不会放,云济也不同她纠缠,反身去一边劈柴。
苏芮瞧了一眼,暗努了努嘴,专心洗菜。
几个妇人嘴上虽不说,眼神交流得都快冒火星子了,直到看到苏芮把菜扔进锅里,火舌瞬间窜起三尺高,都快燎到顶上的稻草了,个个吓得目瞪口呆。
可苏芮到底是恩人,还是云济的人,她们也觉青灯古佛对于云济这般年纪的男人来说太过苦了,巴不得他能还俗有个知冷热的贴心人,所以,也不好说什么。
只能看着苏芮一盆又一盆好菜倒进去,一盘又一盘的黑糊菜盛出来,心里滴血。
这再炒下去,全村都要吃黑糊宴了。
最终还是云济看不下去,从她手中夺过了锅铲,将被她烧糊的锅清洗干净后重新下油烧菜。
苏芮也不犟,顺势就坐在了灶台旁,托腮看着他,满眼崇拜道:“大师还会下厨啊,好厉害呀。”
纵使云济置若罔顾,在旁人看来这副画面也是郎情妾意,情意绵绵。
两个人,登对极了。
在全村人的注视八卦下,十来道菜终是摆上了桌。
苏芮和云济都是佛庄的恩人,又关系亲近,村长自然的就把两人安排到了紧靠的主位。
苏芮大大方方坐下,云济则是拉动了一下椅子,与她隔开了一定距离才坐下。
千辛万苦才抓住他,不好逼得太紧,所以苏芮也没有再靠近,十分老实的吃完了这顿午饭。
在睿睿爹娘又一顿千恩万谢后,苏芮才同云济一道离开佛庄。
依旧从山林的小道走,正好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洒下一地斑驳,随风摇曳之下粼光浮动,云济走在其中如一幅佛画。
但追赶在后的苏芮却没那么岁月静好了。
崎岖山路对于云济来说仿若平地,脚步快极了,即便苏芮奋力追赶距离也是越拉越大。
眼看着就要被甩开了,大声喊:“大师,山林寂恐,等等我呗。”
“苏姑娘胆识过人,夜半都可夜宿山间,岂会惧怕。”云济无情拆穿,脚步依旧。
昨夜山林漆黑,她又不在寺里,暗卫大约是不跟着她的,在遇到睿睿的时候没有暗卫出来,她就更加确定了,这才趁机去佛庄逮云济。
没想到这般快,他就已经把她昨夜的事摸清楚了,不给她装柔弱的机会。
既如此……
“既然大师都知晓昨夜之事,那佛庄人给我下药,欲谋害我也是知晓的吧,所以才赶来救我。”
云济动作缓了些许,“他们无意害你,那水中不过是些许蒙汗药,让你以为大梦一场罢了。”
“可我发现了佛庄众人皆假的秘密,若换做我,必然杀人灭口。”
话音落地,云济停住了脚步。
转过身,苏芮站在阴影之中,黑亮的眸子如镜,什么在她眼里都无所遁形。
云济神色沉下,“你想威胁贫僧?”
见他如此反应,苏芮便明了此事他就是操作者。
佛庄只是一个名头。
村庄里并不是以前的村民,甚至,村庄可能都是后面盖的。
村民年纪都不大,睿睿和其爹娘也没有半点相似之处,见到苏芮的反应都有惧怕。
而在厨房的的时候,她明是看云济,暗地里却是趁着那几个年轻妇人放松之际盯上了她们的后脖颈。
即便有衣服遮挡,动作之下看到的很有限,且都是一闪而过,但从那半点刺青她就断定了,她们都是孤儿。
若说赵国的百姓是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赵国的孤儿就是身处炼狱。
先皇时期战乱频发,十室九空,皇上登基之后就颁布了一道法令,各省郡县都要设立孤慈堂,便是凡孤儿者都要收入堂中,收养教学。
原本是好事,可矫枉过正又层层剥削,好的法令很快就变了味,世家割据之后善事里就有了各种交易,孤儿更像牲畜,一旦烙印,终生难逃。
佛庄的人都是孤儿,所以年纪才都不大。
云济设立佛庄的目的就是收容孤儿,以他袈裟庇护,给他们一片如寻常人的生存之地。
但数量庞大,律法不容。
往大了是欺君,往小了也是豢养孤士。
因此睿睿失踪佛庄里的人才会那么急着要寻找,她救了睿睿也对她警惕大过感激,就是怕她看到过睿睿身上的烙印,发现佛庄的秘密。
“若是威胁,大师会杀了我吗?”苏芮两步走近,桃花眼直直盯着云济。
云济垂眸,不喜不怒。“若要报官,姑娘请便。”
“报官?”苏芮惊讶的睁大眼睛。“一旦报官,佛庄的人可就没有活路了,大师怎么把我想得这般坏,难道我在你心中就是这般蛇蝎心肠?”
云济抬眼看她。
她的意思不就是如此吗?
何况当初在飞云阁外水渠时她对赵恩恩也未有半点仁慈,皆是狠厉。
“看来在大师心里还真是这般想我的,真伤人呢,明明我刚刚救了你养的小娃娃。”苏芮委屈嗔道。
她救了睿睿,的确是事实。
若没有她昨夜在山林里照顾,睿睿慌乱跌撞之下不知会落到何处,极有可能在山中孤独死去。
即便她有所目的,亦是救人一命。
哪怕她并非良善,也的确不是蛇蝎心肠。
他不该对她先入成见。
“所以,我救了小娃娃,加为大师保守秘密,两厢之下就是有恩于大师了,佛家讲因果福报,那大师是不是当该回报我呢?”
苏芮垫脚靠近,气息都喷在了云济的颈上。
他这才反应,在他思考之际她已悄然到了他跟前,一双眼眸如摄魂的钩子,殷红的双唇微张,蓦然让云济回忆起失魂的那日场景。
迅速后退两步,正要转身往上,苏芮忙抬脚要追,却踩到湿滑,整个人惊叫着往下扑。
她伸手向前,云济本能的回手拉住她。
“呀!”
另一声惊呼从上面响起,转头看去,慧明和一众背着箩筐出来采野菜的小沙弥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上面山坎里,一个个看到眼前场景都忙双手捂住眼,却又好奇的从指头缝往外望。
一环套一环,皆是为了这一刻!
原本心中对苏芮的那一丝改变瞬间荡然无存,不知觉下还生出了一点点愤。
云济松开手,转身快步往上,几个眨眼,人就没了。
苏芮脚踝刺痛得一时半刻说不出话来,她压根就没想到慧明他们会这么恰好在这,自己真是滑崴了脚,一切完全是意外。
但显然,云济不会信。
算了,这也算天时地利,有了进展也能为这十日无功交差。
“我没有你的饭。”苏芮挥挥手,她可没时间给自己找个猫伺候。
可黑菩萨却没有动,依旧站在原地,就那么盯着,仿佛再一次诉说自己的要求。
是要求,不是请求。
一人一猫,就那么对峙着。
最终,苏芮先败了。
她和一只猫计较什么,真是闲得出毛病了。
她的饭也是每日按时按点有人送来,拿了个小碗,拨弄了点饭菜,又撒了点香粉后放在廊下。
那黑菩萨也还真是一点不客气,碗才落地就走上前闷头吃。
速度极快,没一会就吃了个溜干净。
顶着滚圆的肚子,看都不再看苏芮一眼,转身小跑两步,跃上外墙就走了。
吃完就跑,半点不负责啊。
“负心猫。”苏芮嘴上骂一句,自顾自吃完自己的。
还没收碗,门外就来了人。
是引她来小院的那个老太监。
是来催她的。
苏芮敛了所有神色,迎上问:“公公有何吩咐?”
“没什么,只是来看看苏姑娘。”老太监笑着,眼神却是冰冷的。“云济大师此刻在飞云阁打坐,姑娘可要去瞧瞧?”
这是她要不要的事吗?
但嘴上苏芮还是老实应答后就麻溜的往飞云阁去,而老太监的情报也的确准确,云济就在飞云阁顶层。
问题就是,苏芮只能干看着。
今日没有守阁的大和尚,清一色的都是暗卫。
明晃晃的站在那,就是告诉苏芮,想靠近,没门。
没法,苏芮只能选择熬。
找了颗大树,就地坐在树荫下等。
从响午一直等到入夜,明灯,等到木鱼声响得她上下眼皮直打架,云济也没有半点出阁的意思。
死秃驴,真绝情啊。
“女施主,师叔要坐好几日经去了,不会出飞云阁的,你还是回去吧。”慧明不忍心的上前提醒。
苏芮何尝不知云济不会给自己抓住他的机会,可若她没有办法,还无行动,不等一月之期到,皇上就容不下她了。
正郁闷,眼角余光看到什么东西从飞云阁二层落下来。
烛光下,是一只猫。
黑猫。
“那是……黑菩萨吗?”苏芮指着问。
慧明毫无惊讶的点头。
“你知晓它在里面?”
“不知晓。”慧明摇头,“但它从飞云阁出来不奇怪啊,黑菩萨是云济师叔一手养大的,就亲师叔,经常在师叔身边睡觉的。”
“它的云济的猫?你不早说!”苏芮恨不得给这小秃驴嘴扒开,看还藏了什么话。
慧明被吓得一缩脖子,委屈道:“女施主你也没问啊,再说了,猫都是野猫,并非是师叔的。”
苏芮不和他咬文嚼字,转身就要走。
慧明忙拦住她,“女施主你别去跟踪黑菩萨,它很精明的,发现有人跟着不会去找师叔的,何况你就算跟得上,这飞云阁你也进不去的。”
“我不跟着它,也不进飞云阁,我回去睡觉。”推开慧明的手,苏芮大步流星的往小院的方向走。
看着她那心情大好的背影,慧明不明所以的挠了挠自己的小光头,不明白自己刚刚的话难不成让女施主开心了吗?
而飞云阁上,云济看着苏芮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飞云阁所在的大院,也觉奇异。
她并非会轻易放弃之人,即便是毫无机会也会熬那一丝一毫,这几日都是如此。
如今走得这般轻易,是放弃了还是别有他法了?
云济并不觉得如今这般情况下苏芮能有接近他的办法,亦不去再想,继续打坐。
而苏芮又舒舒服服睡了一夜,翌日起了个大早,做了一碗色香味十足,还加了珍藏香料的猫饭,放在廊下,自己搬了一把凳子就坐在旁边等。
一直等到午时,那道黑影如期而至。
落地的瞬间,闻到香味的黑菩萨身子震了一下,盯着苏芮跟前的饭碗,原本冷漠的眸子都攀上了激动,连带着脚步都加快了。
就在它张开大口,准备狠狠来上一口的时候,苏芮一个眼疾手快从它嘴前把饭碗捞走了。
黑菩萨眼里闪过一瞬震惊,抬起头又是一副冷漠的盯着苏芮,似在问她要做什么。
苏芮笑得奸贼,晃悠着手里的碗,不断往外散发香气道:“想吃饭,可以,但不能白吃白喝,我你给吃饭,你给我办事。”
黑菩萨看着苏芮,瞧不出是听懂还是没听懂。
苏芮也不管,拿出一根黑色丝带道:“这个东西绑在你脖子上,你带着去找云济,在他身边待一个时辰,吃了饭就代表你答应了。”
黑菩萨依旧那么看着她。
苏芮把饭碗放下,黑菩萨低头就吃,任由着苏芮把黑色的丝带绑在它脖子上,和皮毛融为一体,不细看分辨不出。
但至于它有没有听懂她的话,苏芮也不能确定,只能尝试。
黑菩萨一如昨日,吃完就走,一刻不多留。
苏芮就继续坐着等。
从晌午又等到黄昏。
日落西沉时,被拉长的猫影从小院门外投进来,步步走近,直到走到苏芮跟前,黑菩萨坐了下来,等着验收似的。
苏芮从它脖子上取下丝巾,凑到鼻子下闻了闻,惊喜的瞪大了眼。
这猫还真通人性!
她在丝带上浸了能够和云济身上的檀香融合产生另一种气味的香药,时间越长,香味越浓郁。
至于和黑菩萨说的一个时辰,是随口说的,没成想它真听懂了,从味道闻起来,它不偏不倚正正好在云济身边呆了一个时辰。
当即,苏芮就把准备好的好饭端出来,并把手上的菩提根手串取下来放在旁边。
“劳烦你把这手串送给云济,日后只要你帮我送东西,你一日三餐,我包了。”
黑菩萨没有抬头,只一个劲的吃。
直到把碗舔干净后,舔了舔自己的爪子,似擦嘴洗手一样,最后叼起苏芮的菩提根,转身消失在夜幕之中。
“罢了,这些事都暂且放下,你这段日子都老实给我待在府上,我会去劝侯爷,抓紧给你改姓入谱,以侯府次女的身份尽快去议亲。”
思来想去,梁氏都觉得这事太过水深,不可估量,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去掺和,先把能定的定下来,余下的,慢慢来。
可周瑶一听次女二字,当下就惊叫出声:“次女?为什么?说好了是嫡女的!而且苏芮都断亲了呀!”
那日永安侯定下和苏芮划清关系后也定下了给她改姓的事,本是意在转移旁人关注,让她作为侯府嫡女挽回苏芮造成的不好影响。
事后虽是失败,可永安侯也没有收回这事,今日苏芮非要断绝关系周瑶还心中高兴,如此改姓这事就没有改变。
如今却要她以次女身份去议亲,连次嫡女都不是,那和周家女又有多大区别。
“如今侯府不会同她断亲的,即便划了族谱上的名,但文书并没有送去官府,这事便不作数,侯爷也不会作数的。”
正如苏芮了解永安侯,梁氏更加清楚他心里会如何想,如何做。
“我不要!平郡王府不会同意我以次女身份嫁进去的。”
见她耍横,梁氏本还要说什么,看到里间一道影子闪过,脸色瞬变了变,急呵道:“由不得你要不要,此事不能再耽误,回去老实待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府半步!”
周瑶还想反驳,可对上梁氏狠厉的眼神,明白无可回转,只能含泪愤愤不平的跑出去。
待周瑶离开,梁氏便装作不适的把身边的人都驱散了,并让人关上房门不许靠近。
而人都还没完全退远,里间的门就从内拉开来,赤裸着上身的林川从里面走出来,蹲在梁氏身边,拉过她的手摩挲问:“那死丫头叫你受委屈了,我去杀了她怎么样?”
被林川触碰着,梁氏心中的厌恶的。
她并不喜欢林川这等匪气的人,当年也不过是需要有人为她办那些脏事,搭上了永安侯这条大船后,林川正好犯了事不得不远走他乡,落草为寇,她正好摆脱了他。
这些年也不过就是偶尔糊弄糊弄他,一直相安无事。
他这次上盛京来,她本是打算给点银子打发了,人都不打算见的,却叫周瑶知晓,背着自己和他说让他绑架苏芮,事后她会亲自去见他。
如今出了事,其他山匪都被抓了,他连夜逃到了她这来。
否则今日她哪里会怕苏芮的威胁。
“这里是永安侯府,是盛京城里,外面都是人搜捕你呢,莫惹事,叫自己陷入危险了。”即便心中厌烦,梁氏依旧能表演出深情模样,手抚在林川脸上道:“还是早些离开吧,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林川脸色一变,眸色冷寒问:“你要赶我走?”
知晓林川的偏执性子,若是弄不好只怕会和自己玉石俱焚。
梁氏硬将心里的烦躁全数压下去,故作气恼的收回手,双眸含泪恼道:“我哪里赶你了?不过是怕你出事,你却如此想,那便就当是如此,你快走,莫在这里惹我的眼。”
梁氏即便上了年纪,可娇憨感依旧保持得极好,林川喜欢的就是她如此,当下什么气都没了,忙起身抱住她哄:“我没那意思,我是怕你烦我。”
“我就是烦你,烦你老是胡思乱想我,分明你是知晓我的苦楚的,还说这些话来伤我的心。”梁氏捂着心口,眼看着就呼不上气来。
林川忙帮她顺气,“好了,好了,不生气,是我错了,不该误会你,那咱们一块走,今夜就走,可好?”
一块走?
她怎么可能同他一块走。
她花了多少功夫,筹谋了多少年,才终于坐稳这侯夫人的位置,要和他这等流寇去浪迹天涯,她疯了才会去。
可面上,梁氏却是一副不得已的模样,欲语还休的看了眼林川,终是落下泪道:“表哥,我不能同你走。”
“为什么?你在这侯府过得又不快活,姓苏那老小子哪里真心待你?就连一个做过军奴回来的死丫头都能欺你,这侯夫人还有什么做头,不如与我去浪迹天涯,虽不如这富贵,我也不会亏了你。”
“只要能跟着表哥你,什么富贵不富贵的,我才不在乎,可咱们不是以前了,总归要为女儿着想不是。”
一说到周瑶,林川的神色就沉了下来。
梁氏趁热打铁,“你方才也都听见了,她实在不聪明,被人家做枪使了还不知晓,你我若是走了,她岂不被人害死都不知晓,何况她还没成亲呢,我得给她争个好身份,以侯府女儿嫁出去,她日后的日子才好过啊。”
林川旁的不懂,可也清楚,他的身份是不如永安侯体面的,周瑶若是作为他的女儿,只能配个山匪农夫。
这也是他这么多年愿意忍的原因。
“是我当初对不住你们母女,否则你也不会逼于无奈和那老小子在一起,瑶儿也不必吃那么多年苦,还出了那档子事。”
听到林川提及当年那事,梁氏也想起了都是因为那个不合时宜的孩子,这才导致了这么多后面的事,一拖再拖到现在。
“过去的事不说了,你知晓我的心,我知晓你的,就足够了,待日后瑶儿成了亲,这永安侯府全交在我手中,咱们的日子就好了,只是,那孩子的事那群山匪不知晓吧?若是爆出来,可是害了瑶儿啊。”
“山寨里没人知晓那孩子的事,官府问不出什么的,放心。”
林川并不直说当年那孩子他没有按着梁氏交代的处理,一是怕她生气,二是这是自己的底牌。
当年梁氏将人交给他,他是打算处理干净的,可看着那孩子像极了周瑶,又想着他都没能看着周瑶长大,也从未听她叫过一声爹,便就悄悄留下了那孩子。
他不会让这孩子暴露,但也要捏在手里,以免梁氏对自己另有二心。
至于那孩子,他不担心。
官府不会杀孩子,待送去孤慈堂,他再捞出来带走就是。
“好了,陪陪我,今夜我就走。”
梁氏压根不想陪林川,可听他肯走,便就忍着烦迎合,想着早些送走这个麻烦。
云济问:“什么报酬。”
“陪我去佛庄转转,换换气,好不好?”苏芮拉着云济的袖角摇晃撒娇。
知晓她的目的绝非这般简单,但云济并未拒绝,点头应下。
谈定了价格,苏芮当即卖力。
拿着经书和抄文去了旁边的长案上,专心致志对照抄录。
许是上次抄写佛经给练出来了,她如今再看佛经没有那么昏昏欲睡了。
云济的注解很详细,把整本解释得很清楚,即便是她这样过去压根不看佛经的人都能很轻易的就读懂其中破除众生执迷,佛法救渡众人的本质。
难怪叫她抄写,是想要她放下执念。
云济大师还真是救苦救难,大慈大悲呢。
可惜,苏芮看得懂,却看不进。
佛说因果,可她前世从未做过恶事,没生过恶念,却要被污蔑,折磨,凌辱,最终尸骨无存,佛为何不救她?
杀人放火金腰带,即便重生她也只信自己。
“师叔,隆亲王府唐二小姐求见,说前来取拿经书。”飞云阁下层传来通报的声音。
苏芮识趣的做好这个挡箭牌,拿起已经誊抄完注解的经书,起身往外楼下去。
唐俞橦在大雄宝殿外的院平里候着,每见到穿着僧袍的人从殿后走出来都眼中一亮,见不是云济又悄然失落的收回去。
“小姐快别搅这帕子了,再搅都要破了。”身边的丫鬟琉璃笑着提醒。
唐俞橦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把手里的帕子搅成一条了,羞得忙松开,小声辩道:“我就是手里太空了而已。”
“是是是,咱们二小姐才没有等着急呢。”琉璃打趣的忍不住笑出声。
唐俞橦羞红整张脸,恼得用手轻打她。“你个坏丫头,尽打趣我,我、我没着急,云济大师应了的事必然会做到的,且等着就是。”
“云济大师自然是言出必行的,只是前两日郡主说的那些话,小姐还是要放在心上才是。”
说起前两日长宁的那些话,唐俞橦脸上的神色里多了纠结。
前两日永安侯府的二小姐周瑶身边的丫鬟来隆亲王府说有事要见她,她本是不想见的,可长宁正好在府内,就把人给召进来了。
便得知了苏芮夜袭法华寺,又被云济大师给留下了的事。
那丫鬟嘴上说的都是周瑶为自家姐姐求情,希望她不要因为此时怪罪,苏芮也是受皇命所托,不敢不尽职。
可听来却是苏芮寡廉鲜耻,被当众赶了出来还夜跑入寺,使了狐媚之法叫厌恶她的云济又接受了她。
长宁本就厌恶苏芮,当下就破骂苏芮贱比娼妓,更再三嘱咐她不可空等着。
要多同云济接触,培养感情,待他破戒后就立即除掉苏芮,不可叫她在云济心里留有任何位置。
可……
“怎么是她?”
琉璃的小声惊呼打断了唐俞橦往下继续想,疑惑的抬起头来望过去。
只见苏芮穿着一袭宽宽大大的僧袍从大殿后面的路走出来,手上抱着一本经书,正是她给云济的那本妙法莲华经二卷。
随着苏芮逐步走近,唐俞橦才看清她。
没有那日在宫道上的狼狈,发髻简单用一支木簪子挽起,脸上未施粉黛却也美得惊人,简单涂了一点的口脂有些晕开,可那程度不像是蹭的。
像亲吻导致的。
她和云济难道方才在……
唐俞橦光想到这就脸颊绯红得忙低下眼,不敢去看她了。
见唐俞橦如受惊的小兔一般惶恐,苏芮惊奇,这唐二小姐这般单纯?
隆亲王府养的出小白兔来吗?
她可不信。
“唐二小姐,安好。”苏芮朝唐俞橦行了平礼。
“怎么是你来?云济大师呢?”琉璃替自己家小姐不值,当下就带着火气质问。
苏芮撇看了一眼琉璃,还真是隆亲王府出来的丫鬟都比旁人气焰盛。
“我来不来,受你管不成?敢问这位姑娘是我的长辈还是这法华寺里的哪一尊佛?”
琉璃比苏芮整整小五岁,说是她长辈岂不是变相的说她老,还说她是佛,法华寺哪里有女佛了,端是说她装呢。
“你!”
“琉璃,不得无礼!”唐俞橦急呵住琉璃,转而对苏芮歉道:“苏大小姐不好意思,这丫头是随我从禹州来的,自小随意惯了,不懂规矩,冒犯了。”
“这可不是禹州,一句话都会丧命的地方,唐二小姐还是要好生管教才是,否则,会有人替你的。”苏芮脸上的笑的无比的假,视线落在琉璃身上更像毒蛇,激得琉璃背后寒气阵阵。
唐俞橦乖巧应是,随后看着苏芮手中的经书问:“敢问可是云济大师让苏大小姐来送经书?”
“是,唐二小姐拿好。”
将经书递出去,唐俞橦并没有如其他人一样嫌弃她碰过的东西,自然的接过去,翻看了看。
上面注解很详细,可她也看得出,字不是云济的。
她曾看过云济抄录的佛经,他的字如其人,苍劲有力,清雅卓绝。
“这字是苏大小姐写的,对吗?”唐俞橦眼眸清澄,想要问个答案。
见她态度不错,苏芮也不隐瞒,如实道:“是我抄录的,但誊抄的是云济大师自写的注解。”
唐俞橦明白的点头,眼底闪过失落,面上依旧礼道:“辛苦了。”
“经书已送到,那我就先回了。”苏芮挥手转身,宽大的僧袍袖子正好从琉璃脸颊扫过,不轻不重,却像是被打了一巴掌。
“你怎么打人!”指着苏芮呵斥,可苏芮却似没听到,径直往回走。
琉璃气不过想要去追,唐俞橦立即拉住她劝道:“好了,也是你无礼在先。”
“她算什么东西,真当自己是侯府大小姐,不过是个贱奴,比寻常丫鬟都比不过的,耍什么威风,还炫耀到小姐你面前来了,真真是个下贱妖精。”
“住嘴!未见之事不可听信传言。”呵斥了琉璃,看着手里的经书,唐俞橦红了眼眶,压着哭腔道:“回吧。”
苏芮站在飞云阁三层,看着唐俞橦带着丫鬟离开,不知她是真白兔还是和梁氏一样演技卓绝。
但与她无关,不做他想,转身往上,一进门就委屈道:“大师,我为了你的差事被欺负了呢。”
禅房内。
无论云济如何诵念佛经,心都没法静下来,甚至还数次错漏。
许多年他未曾这般心浮气躁了。
他仔细回想了乌篷里的一切,并没有半分问题,也未曾闻到一点异香。
回来的路上他也把过脉,除了自己内心浮躁外没有任何问题。
可不该是这样的。
他留下苏芮是为度化心中欲念,化解她心中执念,破这一番劫难的。
数日下来已有成效,今日怎会突然就如此了。
是因他心绪不稳?
还是苏芮同他提及过往?
但回想时他也发现了,他同苏芮在一处时没了过去的警惕,会自觉的放松下来。
同她坐在乌篷船内,只是闲聊,压抑在他心头的巨石就不知不觉间松懈了不少,自然的跟着她的话走。
所以才会在她提及那些荤话的时候想到那些画面,从而欲念再生。
是他修行不够。
但恐怕也是因为自己无意识下与她走得太近,才叫皇上以为事以将成。
‘你若不动她,朕就杀了她。’
皇上的话音犹在耳。
“追月。”
……
翌日,锡林园。
脸完全恢复过来,不需要再用脂粉遮盖的周瑶终于可以放心的参加集会了。
今日是煦阳公主办的游园会,意在为自己的女儿及笄做铺垫,也是相看相看各家公子哥。
盛京城里未成亲的世家公子小姐都请了,苏芮不在府上,送来的帖子自然就由周瑶出席,毕竟用膝盖想也不会觉得煦阳公主会请一个奴婢。
周瑶盛装打扮了一番,把梁氏压箱底的红石榴百缠金丝蝴蝶头面都给戴上了,穿的也是如今最时兴的十二幅流仙裙,就等着在这场游园会大放异彩。
可一进门,并不像过去一样七七八八个人围上来,而是个个都站在原地。
她找了几个相熟的小姐,聊没两句都找了由头离开了,仿佛她是什么瘟疫,避之不及。
在她强装笑容送走身份比自己还不如的四品官家的庶女后,红秀重回了身边,脸色为难得不知道怎么开口。
“哑巴了?打听到什么?还不快说。”
“是因为上次老夫人寿宴的事,都说…说小姐您才是五年前和陈大人私通的那一个。”
“放屁!”周瑶气得骂出声,看到周围看过来的眼神,立即拉着红秀往没人的地方走了几步后压低声音问:“她们怎么会瞎说?那日苏芮被打了的,她们不知道吗?还敢乱嚼舌根子!”
“是有人说,可大多又有说那日是封大小姐的嘴而已,还说肚兜本就算不得什么证据,说不准就是真的,所以五年前您和夫人才会指证大小姐,还说、说……”
“还说什么!”
“还说小姐您就是个拖油瓶,跟着夫人嫁入侯府还就真当自己是侯府小姐了,也、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老姑娘一个也敢拿着请柬来,说……沈世子就是为了避开你的纠缠,今个才没来。”
“赫哥哥今日没来?”周瑶不敢相信,她今日来一个目的是大放异彩,另一个目的就是见到沈赫。
这几日她派人去找过沈赫,都没有回应,她不好直接去平郡王府,想着今日游园会沈赫一定会出席,却没想到他竟没来。
谁不知晓她在同他议亲,就八字差一撇了,他没来,便就是下了她的面子。
难怪,难怪这些人敢这样对她。
是认定了沈赫是因为上次寿宴的事怀疑了她,所以今日没来,进而怀疑苏芮那日说的是真的。
沈赫为什么不来?因为苏芮?
他答应了苏芮什么吗?
那日他们肯定发生了什么,沈赫被苏芮勾去了,所以才这样对她!
都是因为苏芮。
她一回来就轻易的毁了她几年的经营!
偏那个唐俞橦是个缩头乌龟,消息送过去几日都没有动静,活该被苏芮骑在脖子上!
越想越气,看着周围看自己的眼神周瑶就觉得她们都在嘲笑自己。
负气欲走之际,一个嬷嬷走上来。
周瑶认得,是长宁郡主身边的嬷嬷。
“周小姐,我们郡主请您去长风亭一叙。”
一听长宁请周瑶,周遭的人都视线纷纷投过来,带着好奇。
长宁找周瑶,是不是要算账了?
周瑶心里也害怕,但当着众人,只能梗着脖子,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问:“不知郡主寻小女有何吩咐?”
“我家郡主说周小姐冰雪聪明,很是投缘,想邀您喝茶一叙。”
一听是赏识自己,周瑶当下腰杆就直了起来,得意的余光撇看周遭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装模作样道:“那劳烦嬷嬷带路。”
在众人各种眼神之下,周瑶跟着嬷嬷一路往里走。
越走越深,越走越暗。
感觉到不对劲,周瑶问:“嬷嬷,长风亭还有多远啊?”
“快了。”嬷嬷冷漠回答。
周瑶和红秀对了一下眼神,拔腿就往回跑。
“想跑?拿下她们。”
嬷嬷一声令下,阴暗处顷刻窜出几个侍卫,转瞬就把周瑶和红秀二人抓住,堵住嘴往里走,扔跪在一块满是尖石的空地上。
疼得周瑶一声闷哼,眼前都感觉阵阵发黑。
还没等晕过去,一鞭子就朝着脸抽过来,火辣辣的疼却抵不过恐惧。
周瑶立即挣扎起来,想要去查看自己的脸,活怕自己毁容。
“还真宝贝你这张脸,寡淡无盐,有什么好在意的。”长宁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来,一步一步走上前,身边的人搬来凳子坐下,用鞋尖勾起周瑶的脸,阴鸷问:“你就是靠这张脸勾引陈友民的吗?”
周瑶顿时如坠冰窖。
长宁知道了?
陈友民出卖自己?不可能啊!
“呜呜…呜…”周瑶激动挣扎,长宁示意身边嬷嬷拔掉她口中的布团,她立即喊道:“小女冤枉,小女从未做过这等不知廉耻的事,陈大人同小女也甚少交集,何况,小女五年前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呢。”
长宁冷看着周瑶竭力自证的模样,似在考虑她的话是真是假,亦是在判定她的生死。
隆亲王一脉手握重权,她现在还没改姓,还是周家女,长宁杀了她,永安侯也没有立场为她讨公道。
就这样周瑶被长宁看得背脊发僵,最终长宁才收回脚问:“那就是苏芮冤枉你了?你没想过报复她?”
“苏芮,你给我滚出……”
苏烨怒火汹汹的声音在走进朝阳院门的一瞬间戛然而止。
扑鼻而来的浓郁臭气让苏烨忙捂住口鼻,两条眉毛都几乎要蹙成了一条。
看着苏芮带着斗笠,束着攀膊,手里拿着长柄瓢,正往地上泼洒那散发出浓郁臭味的污秽之物,忙往后退了两步骂:“你这是在做什么?死活非要抢这院子就为了这般糟践来气瑶儿是不是?你真是心机歹毒!”
苏芮怀疑苏烨的脑子里是不是长了一个周瑶,什么事都能往周瑶身上去。
“院子不是你毁的吗?我身边无人,侯夫人也不给我修缮,我便只能松松土,种种菜了,何况,农乃国之根本,我在府上种地,你说是糟践,是质疑国策啊。”苏芮一边继续浇,一边悠悠道。
而苏烨到嘴边的话也被生生噎了回去。
士农工商,农仅此于士,而当今皇上重农,各家各府都会在府邸里开一小块田地来以表君臣同心。
即便都是开在府邸后角的表面功夫,可苏烨也不敢明着说不可。
苏芮这个死丫头在边陲学得了牙尖嘴利,什么帽子都往他头上来,连他都想要害,更别说对瑶儿了。
瑶儿含糊其词,这几日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我不同你说这些!把解药交出来!”苏烨伸出手命令。
苏芮杵着长柄勺转过头问:“什么解药?”
“你还想装!”苏烨当下就火了,忍着臭气走到她跟前。“你害得瑶儿被蜂虫蛰得满身包,毁了容,还不肯给她解药?苏芮!瑶儿为了你的事费心费力,你如此待她,你太过分了!”
“你凭何说我害她?”
瞧着苏芮全然一副他拿她没办法的样子,想着瑶儿的那样凄惨还为她求情,苏烨半点不顾及她的脸面骂道:“那日你摸了瑶儿的脸和肩膀,回去的路上瑶儿就被一大群蜂虫蛰了,不是你动了什么手脚,怎么会如此?你就自己烂透了,见不得瑶儿好,便想把她也毁了!”
她烂透了?
什么证据都没有,就凭她碰了周瑶便就断定是她了,若换做她是被蛰的人,苏烨会怎么说呢?
苏芮记得有那么一次,周瑶用树枝捅了马蜂窝,她护着周瑶逃跑被蛰了满脸包,他怎么说来着?
他说是她没带好周瑶,还是她穿得太艳丽了才被蛰,不然怎么不蛰周瑶呢。
什么时候变的呢?
似乎是她三岁的时候,娘亲在父亲长年的漠视下身体越来越差,梁氏开始以探望之名时常来侯府,之后苏烨就变得不喜娘亲,也不喜她。
在苏烨和父亲的嘴里,她处处都不如周瑶,唯有梁氏夸她好,事事都依她,因此,娘亲去世后她就那么容易的接受了梁氏,听从她的一切,以至于都没细想,许多事都是把她往不堪里推。
因而当初春日宴被众口铄金之时,没有一个人相信不是她。
“你肯定是用了什么药,现在把解药交出来,随我去给瑶儿跪地道歉,这事就算了。”
苏烨狠厉与不耐的声音将苏芮从久远的回忆里拉出来。
冷看着这个和最初记忆里已经完全不同的人,苏芮冷道:“没有。”
“你!”苏烨指着她,气得伸手就朝着她脸打来,被喜儿一把握住,抽不出来便骂道:“贱人!你当初就该死在边陲才是!回来就害人,这五年,你还觉得害得我们不够!”
“谁害谁,你最好搞清楚。”苏芮眸色变得锋利。
“不是你自甘下贱,同那姓刘的苟且才叫我们平白受那些白眼,折辱,还耽搁了婚事?这不是害?是了,你从不认错的,你觉得都是我们的错,怨我们没与你同流合污,怨瑶儿当初没说谎,所以你就要如此害她是吧!你和那个女人一样,她抢了娘的,你就要抢瑶儿的,自小如此!”
“你口中那个女人才是生你的娘!”苏芮第一次动了怒。
话赶话下,苏烨就说出口,如今想起那个女人,嘴角抽动了两下后别过眼道:“把解药交出来!”
“我没有。”不愿多言,苏芮转身就要回房。
“大哥!别这样对姐姐。”周瑶的声音从院门传来,她虚弱的扶着院门,脸色惨白,脸上大大小小的包都有不同程度的溃烂。
今日已经是第七日了,周瑶的包就算不消下去也不会变得如此严重,除非故意。
难怪苏烨会这么急着来兴师问罪。
而如今看周瑶赶过来,苏烨就更加恨苏芮。
“肯定藏在你身上!你不给,我自己找!”说着苏烨就扑手过来。
喜儿阻拦,可距离太近,周瑶奔过来瞧着是拉架,拉的却是喜儿。
闹得苏芮心烦,抓起长柄杓从粪桶底部舀了满满一勺,朝着前面就泼过去。
察觉到苏芮的动作变化,喜儿一个闪身躲到后侧,而苏烨和周瑶本被喜儿挡住就没瞧见苏芮的动作,来不及闪避。
电光火石下,周瑶本能的往苏烨身后躲,双手抓住他不叫他逃。
苏烨张开嘴要喊什么,声音还没出来,粪水就兜头落了下来,嘴没来得及闭上,灌了一嘴。
当下恶心得他什么都顾不得,俯身就剧烈呕吐起来。
周瑶虽躲过了大部分粪水,可裙角却被苏烨吐了个满幅,也是胃里一阵翻腾,加上那一脸糜烂的包更肮脏。
跟来的长随和丫鬟谁也不敢靠近这两个粪人。
苏芮和喜儿则是早退开了,远看着两人怨道:“明瞧见我在浇粪,也不知道躲,吐在我这,真真恶心。”
听她还嫌弃他不该吐,苏烨气恼得忍着恶心就向朝她冲过来,将这一身粪水全奉还给她。
“大小姐!宫中来人了,说是皇后娘娘……。”传话的婆子喊着跑进来,看到眼前的画面惊得后面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苏芮似无事发生的问:“说是皇后娘娘什么?”
传话婆子回过神,屏住呼吸道:“说是皇后娘娘召您即刻入宫。”
“去传话给侯夫人,若不想我就这般入宫就立即给我准备衣裳来。”
传话婆子一瞬都不想在这多呆,立马就跑了出去。
“你还敢威胁娘。”苏烨恨瞪着她。
“哥哥脑子真不好,忘了我这院里的东西都被你拿走了吗?如今我什么都没,入宫自然只能让侯夫人准备了,待入宫回来,想来哥哥才该为这事同我道歉。”
说着,苏芮视线移向周瑶身后的丫鬟。“还有,脑子不好就多动动,想想怎么今日才知晓七日前的事,也可以想想五年前的事,省得忘记了。”
见苏芮这般意有所指,周瑶瞳孔震动。
她知晓了?
来日方长难道是指五年前?
没等两人反应过来,苏芮就转身回了房。
周瑶顾不得一身脏污,转身就往侯夫人梁氏那奔。
清晨的法华寺鼎钟争鸣,佛声阵阵。
便连禅院里同苏芮一并来的那些女子也都坐在屋檐下打坐。
一身泥泞,兜着一篮子野菜的苏芮从外走回来。
撇看了一眼,便准备从侧边绕回自己的禅房。
“这不是苏大小姐吗?怎么弄得这般狼狈?昨夜被人从飞云阁扔出来,没脸回来躲到山里挖野菜去了?”
昨日与苏芮不对付的那女子一见苏芮进门就阴阳怪气起来。
昨个苏芮一时没想起,后才忆起,这女子是光禄寺少卿家的庶女赵恩恩,过去在京中宴席里都是贴边的人,同周瑶倒是交好过几年。
赵恩恩年长周瑶两岁,她被罚前应是已经议亲了的,为何来此,耐人寻味。
但苏芮对旁人的事没兴趣。
而见苏芮似没听到一般继续往前,再一次被她忽视赵恩恩气得两个箭步上前拦住她的去路。“我同你说话呢?聋了不成?怎么,以为你还是以前高高在上的侯府嫡女呢?”
赵恩恩满眼冷嘲的刻意上下打量苏芮的狼狈,原本难以触及的人此刻狼狈不堪,低于自己,得以俯视鄙夷,这种感觉太畅快了。
“唔!”
没等赵恩恩畅快多久,嘴里就被苏芮塞了一把野菜,苦味和泥土味顿时在嘴里爆开,令人作呕。
可她的嘴却动不了了,即便胃里翻江倒海,喉咙和嘴却似不是自己的了。
惊讶之际,只见苏芮不屑的勾唇离开。
“你怎么不吐出来。”相熟的人上前把野菜给赵恩恩拔出来,惊道:“呀!你的嘴全肿起来了。”
“你说你,惹她作甚,她昨夜都能进飞云阁,发出的声音钟声都听见了,说不准和云济大师真……”
“不可能吧,她不是被扔下来了吗?而且昨夜飞云阁的木鱼声响了一夜呢,云济大师没离开过啊。”
后面的话,苏芮合上禅房的门后就没听见了。
但木鱼响了一夜,她听得很清楚。
看来昨夜的香并非一点作用没有。
再看篮子里这她花了一夜时间挖来的野菜,心底胜券更增两分,只要能把人逼出来就成。
算着时间,苏芮匆匆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裙从墙根朝着小沙弥说的禅堂溜去。
此刻已经是辰时二刻了,禅堂里能听到云济清幽如泉的讲经声。
是楞严经,讲的是辨析“心性”本质,破魔证真。
苏芮从另一边的墙根角刨出昨夜她早就藏在这的蒲团,拍了拍上面的土走进禅堂。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被打断的众僧转头看来,只见苏芮身着一袭月白裙跨过门槛。
她比昨日穿得庄重得多,可即便如此,配上她那张媚骨天成的脸,更有一种妖孽着佛纱的禁忌感。
只一眼,就叫许多僧人不敢看。
“女施主,这是禅堂,我们正在讲经。”年长的僧人开口解释。
“我便就是来听讲经的。”苏芮从身后拿出蒲团。“不是说坐了禅堂的蒲团就可听经吗?我这是禅堂的吧。”
苏芮视线看向云济,把蒲团又往前送了送,就怕他看不清。
那蒲团实打实是禅堂的。
这是佛寺的规矩,哪儿都一样。
云济自始至终不曾看她,只拿起经书继续讲。
年长的僧人明白了意思,上前指引苏芮做到角落,不至于妨碍僧人们上课。
苏芮听话坐下,并没有闹。
佛教盛行,各家世族都有家庙,百姓也许多在家供奉佛像,但苏芮自小便不喜念佛,一听佛经就昏昏欲睡。
即便是如今也是如此。
没听多久,眼皮就如铅重,闭合开启,那桃花眼本就媚,如此瞧着更像似抛眉眼,看得周遭僧人一个个心里乱撞,不由走神。
“诵心经。”
云济的声音如高山清泉,瞬间清心。
苏芮一个激灵坐直身体,众僧侣也在云济的带领下开始诵读心经。
齐声震鸣,本该更加清明,可苏芮却瞌睡更重。
不止下巴控制不住的往下鸡啄米,衣襟也松懈了不少,一垂一起下若隐若现,将露不露,最是勾人。
今日大多都是十七八岁的僧人,哪里抵得住这等。
有些闭眼念经逃避,可嘴已经是口齿不清了。
有些欲望占据上风,眼睛悄悄的往苏芮这里望,早已经忘记了念经一事。
“若无心听经,可自行离开。”云济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苏芮睡眼惺忪的抬起头,看着依旧面色如常,眼含悲悯的云济,笑着摇头:“有心呢,无心我也不会来不是。”
含糊其辞,这有心不知是指听经还是对人。
而那双魅眼是直勾勾的盯着云济。
“慧能,来此落座。”
云济唤了一声,一个身宽体胖,堪比半面墙的僧人站起来,走到云济指定的,苏芮身前的位置坐下。
顿时苏芮就被完全的笼罩在了阴影里,本就是在墙角,这下三面合围就成了牢笼,外面根本就看不着她一点。
除非她起身。
可只要离开蒲团,肯定就会被抽走,她就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了。
啧,这秃驴心眼真不少。
不甘是手指戳了戳身前的‘墙’,一点反应都没有。
真如墙一样,不知痛痒。
无奈,苏芮只能咬牙从袖袋里拿出珍藏,屏住呼吸,捏碎了往前撒。
几息时间,‘墙’开始微微摇晃。
之后是止不住的头啄米。
最后朝着左边轰然倒下,呼噜轰鸣。
刚刚被拉回去的视线再度汇聚过来,苏芮眨巴着满是无辜的眼睛,举起双手解释:“我可并未碰触他,许是云济大师今日的讲经太过催眠。”
云济讲经,所有人都恨不得把耳朵竖起来听,怎么可能催眠。
可‘墙’僧的确离苏芮有一定距离,且也没人瞧见苏芮有什么举动,‘墙’也的确是自己倒下去的。
看着苏芮无辜眼底露着的得意,云济放下经书,第一次直视她。“苏姑娘,莫再扰乱经课,请。”
“我是来听经的。”
“姑娘若不愿,贫僧只得着人请姑娘了。”云济转眼要开口什么。
苏芮抢先道:“大师要请旁的姑娘来吗?可此地如今只有我一人知晓,旁的人来了,未必不会抓住这等机会。”
即便没有蒲团,也没有她这般豁得出去脸,也不会白白浪费机会,就是站也会站在禅堂外等着接近云济。
云济避着人,便就是不愿徒增麻烦,不会让那些女子来的。
而这里,都是和尚,岂能对她上手。
若是云济,那就是她的机会了。
就在苏芮断定云济拿她没法的时候,两道身影从屋檐上落在禅堂门前。
腰挂弯刀,眼含杀气。
是暗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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