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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祷月亮小说全文免费阅读

宇宙真美啊卧槽 著

女频言情连载

闻炀这段时间不在家,他被关了五年,期间错过了不少事情,也攒下不少局。军火地下交易市场上一直流传着一个消息,被关进去前Elie手上就压了几批货,他交代出来的货都被收缴了,但质量最好的一批一直没被找到,他们怀疑这批货的交易额能达到至少三十亿美元。现在“业内”听说他读作“越狱”,写作“假释”的事情,纷纷递来橄榄枝,想要趁机“打劫”。在闻炀被国安局和Interpol严密监管的情况下,以B级货的价格买走他手上那批顶A的货。季苍兰猜测他这段时间就是出去谈这批货的,他身边的保镖也大概是这个意思。每次季苍兰去问的时候,他们总会说“老板在忙着谈生意”。闻炀把他关在这里,衣食住行被无数双眼睛严密监视。这种把人吊着慢火烘烤的行为,让季苍兰前半个月有过一段...

主角:季苍兰闻炀   更新:2025-05-23 21:1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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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季苍兰闻炀的女频言情小说《祝祷月亮小说全文免费阅读》,由网络作家“宇宙真美啊卧槽”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闻炀这段时间不在家,他被关了五年,期间错过了不少事情,也攒下不少局。军火地下交易市场上一直流传着一个消息,被关进去前Elie手上就压了几批货,他交代出来的货都被收缴了,但质量最好的一批一直没被找到,他们怀疑这批货的交易额能达到至少三十亿美元。现在“业内”听说他读作“越狱”,写作“假释”的事情,纷纷递来橄榄枝,想要趁机“打劫”。在闻炀被国安局和Interpol严密监管的情况下,以B级货的价格买走他手上那批顶A的货。季苍兰猜测他这段时间就是出去谈这批货的,他身边的保镖也大概是这个意思。每次季苍兰去问的时候,他们总会说“老板在忙着谈生意”。闻炀把他关在这里,衣食住行被无数双眼睛严密监视。这种把人吊着慢火烘烤的行为,让季苍兰前半个月有过一段...

《祝祷月亮小说全文免费阅读》精彩片段


闻炀这段时间不在家,他被关了五年,期间错过了不少事情,也攒下不少局。

军火地下交易市场上一直流传着一个消息,被关进去前Elie手上就压了几批货,他交代出来的货都被收缴了,但质量最好的一批一直没被找到,他们怀疑这批货的交易额能达到至少三十亿美元。

现在“业内”听说他读作“越狱”,写作“假释”的事情,纷纷递来橄榄枝,想要趁机“打劫”。在闻炀被国安局和Interpol严密监管的情况下,以B级货的价格买走他手上那批顶A的货。

季苍兰猜测他这段时间就是出去谈这批货的,他身边的保镖也大概是这个意思。

每次季苍兰去问的时候,他们总会说“老板在忙着谈生意”。

闻炀把他关在这里,衣食住行被无数双眼睛严密监视。这种把人吊着慢火烘烤的行为,让季苍兰前半个月有过一段时间很急着要想办法出去,也有想过要收集他违法交易的证据交给国际刑警。

可他已经脱离组织,当年靠五六个国家保密组织才抓到的人,他现在单枪匹马几乎不可能原样复刻。

再加上闻炀上过一次当,不可能再有第二次轻信。

季苍兰现在只好按兵不动,养精蓄锐,没有闻炀的骚扰,他乐得自在,专心在家带娃养伤。

好在两枪都是贴着骨头过去的,并未伤及重要部位,养了一个月就好全乎了。

正在书房陪季涵念书的时候,门口响起脚步声,但是不见人影出现在门口。

季苍兰亲亲他的脸蛋,和投来视线的张妈对视一眼,说:“奶奶陪你玩一会儿,好不好?”

呱呱小鸭子一样坐在地上,因为看书而蹙起的小眉毛动了动,沉浸在知识的海洋无法自拔。

他抬手在儿子头顶揉了揉,起身走出去。

一个雇佣兵站在门口,看到他出来颔首道:“老板在书房。”

季苍兰心下一动,朝二楼走去。

这一个月里他把这栋林区里的庄园里里外外观察了一遍,只有书房是被上锁的地方。只要他出现在书房门口,总会有佣人或是巡逻的保镖想办法让他离开。

他这么试过几次基本就确定了,不再来书房尝试。

闻炀身边一直有一支二百个雇佣兵组成的保镖团队,在他家24小时巡逻保护,屋顶四角还有四个狙击手长期蹲守,他想要逃出去根本无处遁形,只好另想办法。

季苍兰走到书房的时候发现门是大敞着的,但是里面没人,巡逻的保镖也还没有转过来。

敞着门的房间像开了盖的潘多拉魔盒,或许是个陷阱,但是对于陷入囹圄的人而言无疑充满了诱惑。

他轻眨了下眼,左右摆头环视一圈,决定铤而走险。

手刚放上书柜的柜门,甚至都没听到脚步声,眼尾就闪过一道虚影,季苍兰来不及反抗,“咚!”地一声把他按在柜门的玻璃窗上。

季苍兰两手被反拧在背后,挣扎了两下没抽出来,扭着脖子回头瞪他。

闻炀死死捏着他手腕,气息贴上脖颈,薄唇擦过挣扎时向后送来的耳垂,低声问他:“你那五年里是不是就像这样调查我的?像只老鼠,没有人的时候就从洞里跑出来。”

季苍兰刚想后曲起腿去踹他,腿缝就抵上一条腿,用力往上一杵,隔着一层丝绸的睡衣和内裤蹭上柔软又敏感的地方。

他腰间一软,被定死在柜子上。

身后的人不怀好意地闷笑了一声。

“我没有要调查你,”季苍兰只好跟他解释,“我是想拿本书。”

闻炀显然是不信,但他松了力气,不再挣扎,心平气和地把目光抬向书柜二层,在一众俄文和英文的原籍书里的中文要格外刺目。

闻炀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一本绘本童话——

《海的女儿》

他鼻尖贴了下季苍兰的侧脸,唇贴在素白细腻的耳垂上,问:“拿我女儿的书给你儿子看?”

季苍兰抿了抿唇,反呛道:“这是我买的书。”

那时候知道他怀孕后,有整整两个月的时间季苍兰都没有去看过他,审讯员也不再提审。禁闭生活照旧,但不再有任何人和他沟通,即使沟通了也不会提起季苍兰和他的女儿,目的就是为了在漫长的磨折中击垮Elie的心理防线。

事实证明他们的做法是正确的。

他是在第62天开口的。

Elie交代了自己藏着的一批军火的位置,被缴获后换来和季苍兰沟通的两小时。

隔着清澈透亮的玻璃窗,声音穿进话筒,又从扬声器失真地传出来,要比他真正的声音更低,也更刺耳。

季苍兰收到命令,要跟他多聊孩子的话题,彻底击溃并软化他,交代出更多的信息。

于是想了想,问他:“等女儿出生了,我带她来看你好不好?”

闻炀沉默地注视着他,没有说话。

季苍兰左耳里贴着隐形麦,里面的声音让他继续说:“我有问生过baby的同事,她们说20周的时候就可以开始跟她说话了,还可以讲故事给她听,她都听得到,现在已经16周了,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我过几天送本童话书给你,你想要哪本?”

“为什么两个月都没来?”闻炀答非所问,把问题抛回给他。

季苍兰置若罔闻,继续说:“《格林童话》还是《安徒生童话》?”

“你下次来还要隔多久?两个月?四个月?还是孩子出生的时候?”

“我小时候没听过童话书,你听过吗?不知道她会喜欢哪——”

“咚!——”

话筒喋喋不休的声音被一声震天的巨响打断,电话被用力砸到铁桌上,摔倒地上去,又被弹力十足的电话线拉回来,秋千一样晃荡在半空。

门口守着的警卫一皱眉准备进来,被耳麦里的声音制止。

铁桌连着内外,他胳膊撑在玻璃窗外的桌子上,手心下仍旧能感觉到震颤。

电话质量挺好,发泄完的闻炀又重新举起电话,话筒贴上嘴巴,声音又低又沉,像是从牙缝里碾过一遍又一遍,挤出来的话:“季苍兰,我花78亿买你两个小时是要跟你说话,不是听你耳机里的人说话的。”

“继续。”

这是季苍兰耳麦里的命令。

季苍兰勉强撑起嘴角,温声笑了笑:“是我在说话啊。”

“我送本《海的女儿》给你好不好?”他眨了眨眼,把视线重新投进玻璃窗内,失神地望着他,头顶冷色的灯光下,黑白分明的眼珠像是润了一层水,透亮。

一字一句,说的很慢:“你要教她怎么去爱人,爱这个世界的一草一木,每一朵云,每一只鸟,每一棵树。但是不要太任性了,只顾着喜欢了,爱上一个不合时宜的人,就会变成泡沫,那样就不好了,太不好了……”

“嘟嘟——”

号音回荡在听筒间,他捏紧了电话,看着把里面挂了电话的闻炀起身离开,等了很久、很久才放下了手里的听筒。

“为什么不按照我刚才的话说?”耳麦里陡然响起质问。

季苍兰很累,眼睛被灯光晃得刺眼,把手肘撑在桌面捂着脸,觉得很累,身心俱疲,他淡声说:“他发现了。”

“他刚刚已经松动了,为什么不——”

耳麦被人摘掉,喋喋不休的声音瞬间消失。

Elie被狱警带走,前后有四个狱警护送他回到牢房。

身后两个狱警其中一个是被调来的,觉得看守这个犯人的工作比正常监狱要轻松地多,和旁边的老狱警闲聊起来:“刚刚那是谁?为什么一个男人会怀孕?”

“不知道,”老狱警耸耸肩,说:“听说是Interpol的特工,亲自把他铐进来的。”

新狱警叹骂了声,说:“逮了条大鱼进来,岂不是要一路高升了!”

老狱警“吁”了一声,目光鄙夷地在前面的犯人身上扫了一眼,大声说:“让男人干屁股来换,我可不干,怪不得人家是特工我只是个狱警。”

前面两个狱警跟着哈哈笑起来,他们用的是法语方言,闻炀显然是没听懂,面色不变地朝前走着。

角落的牢房被人“哗”地拉开,光线争先恐后地闯进去,映出一间密闭狭小的空间。

房间里只有一张铁架床、一个简易马桶和一个铁盆洗漱台。

闻炀被解开手上的手铐,自己走进房间。

“哐啷”一声,牢房被人重新关上,眼前陡然黑沉。

他不适应地闭了下眼,再次睁开,在黑暗中捕捉到那丝弱小的光。

没有窗户,唯一的光源是从牢门上方的小窗漏进来的廊灯。

冷白又虚渺,淡淡地透进来,在死一样的沉寂中,化为静谧的月光。

闻炀径直走到房门正对面的墙上,靠着墙壁坐下去,双腿曲在身前,手垂在膝头。静默了片刻,拽出脖子上挂的项链,项链的吊坠方如指盖大小,中央有个凹陷下去的按钮。

监狱里的犯人身上是不能有任何饰品的,但这是他用一些信息换来的“特权”。

拇指稍稍移动,按了按钮,项链小小的吊坠随之贴上耳朵。

里面传出季苍兰的声音:“我爱你。”

他面无表情地又按了一遍。

“我爱你。”

又按了一遍。

“我爱你。”

又一遍。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

他在脑海里想象这季苍兰对他说这三个字时候的表情,唇角要微微抿起,眼神要深邃,眼尾稍稍翘起,声音要先轻一下,像是不好意思一样,再沉下去,下定了决心。

唇缝微撅,空出中央的小洞。

“我。”

舌尖压平,顶着整齐洁白的下齿。

“爱。”

唇角后翘,像是一抹淡淡的浅笑。

“你。”

月光就在眼前,落在地上,凝成一潭悄无声息的水。

又过了三天,关着闻炀的牢门被敲响,下面的信槽被人抬起,塞了本书进来,他借着门缝的月光,指尖摩挲过书封的四个字。

那之后的五年,季苍兰再也没来过。

·

手上捏着的力道陡然一松。

“他们说你叫我来书房,”季苍兰圈着手腕回头,视线胡乱散垂在他衬衣露出的颈下,有一点红色的吻痕,声音顿了一秒,继续道:“有什么事?”

闻炀察觉到他的视线,笑了一声,说:“一会儿跟我去订套西装。”

季苍兰立刻皱起眉:“订西装干什么?”

“一礼拜后跟我上邮轮。”他言简意赅。

季苍兰懒得问下去,“哦”了一声转身就要出去,刚转过身就被叫住。

季苍兰回头一脸疑惑地看他,就听闻炀问:“你不是要拿书吗?”


季苍兰皱起脸,吻落在眉心,眼睫,被舔湿的眼皮颤了颤,挣扎着抵在他胸前:“锁,锁门……”

闻炀显然是没那么打算,揽着人单手去拽他身上的短裤。

季苍兰直直挺起身躯,,双臂圈在他肩颈,撕咬啃噬着闻炀的唇,一只柔软的手化作春水,破天荒地探着他的脊背滑下去。

细瘦的脸颊贴在脖颈上,目光朝上水汪汪地看上去,说:“锁门,我就自己弄。”

季苍兰气喘吁吁地被松开,压在身上的热度消失,耳边是门落锁的声音,很快,阴影重新笼罩了他,吻又落到下巴和脖颈,他热切地回应着唇上的吻。

闻炀也很情动,眼眶都有些发红,喉中发出沉沉的嘶吼,用犬齿不轻不重地磨着他细小的喉结。

季苍兰仰起纤细的脖颈,把致命脆弱的喉结高高送到他嘴边。

两个人都有了感觉,一路吻着连拖带抱地走到休息室的贵妃椅上。

季苍兰细软的腰肢在沙发上不自觉地起伏,主动配合闻炀的动作脱了裤子,一只手撑在红丝绒的沙发上。

“快、快点……”季苍兰只想赶在裁缝师傅回来前结束这场闹剧,红红的嘴巴喘着气,唇瓣一张一合,声音腻得浸出蜜来。

闻炀狠狠磕了下牙,下颌骨一动,喘着气,恶狠狠地说了句俄语。

意思大概是:骚死了。

季苍兰脸红成一片。

“先生,需要重新量一下您小腿的维度。”

他瞪圆眼睛,一下咬住嘴唇,只有暧昧的气息从唇缝中溜走,努力扭过脸和身上压着的人对上视线。

顿,偏过脸去看了眼落了锁的门,余光扫到他紧张的表情,表情没有变化地回头,对上惊恐的眼睛,笑了,危险又迷人。

季苍兰黑而亮的眼眸是水汪汪的海,被泪水沾湿的眼睫在空气中颤动,轻而缓地眨了下眼,一滴雨就从天上滴了下来。

闻炀眉梢冷翘,抬手帮他把脸颊上的雨水拿走,重新压下滚烫的胸膛,低声问:“。”


季苍兰抿住唇,没有说话。

给电话那头造成了他犹豫的误解。

符佟艰难地吞咽了口水:“苍兰你可以稳住他,只要你在船上他就不会沉船。”

季苍兰在脑子里迅速思考着每一种能够避免冲突解救闻炀的办法,他说话都变得艰难干涩:“Siren之前说船会依照原定计划靠岸放游客们下船,你们可不可以这个时候——”

“不行,这样太冒险了,邮轮太大且人多,上下船的入口都守着Elie的人,我们如果大批量混入会被他发现,”Saffron的声音横插进来,铿锵有力:“我们不能保证所有的人都在那时候下船,而且也不知道Elie会以什么方式控制炸弹,即便在船下捕获他,炸弹也随时有被引爆的可能性。”

季苍兰吞咽了下口水,就听符佟道:“苍兰你可以稳住他,最后一天你们举行婚礼的时候是最佳营救机会。他爸爸已经和国际刑警合作,打算在你们婚礼前一天登船,如果Elie在你们的婚礼上选择了引爆炸弹,在炸弹爆炸前他就会被他爸爸亲手击毙。只有你能救他!他一直相信你爱他。”

季苍兰大脑一片混乱,但在混沌中敏锐地捕捉到一个词:“什么婚礼?”

“他的最终妄想是和你结婚!他要让王子在万众瞩目的时候和小美人鱼结婚!”

“打完了吗?”闻炀推门走了进来,他刚刚吃过特效药,病情已经被控制住,变得理智起来,依照自己的原定计划表演着,看到手机已经被放在床头,尘埃落定地笑了笑,说:“现在相信了。”

他给季苍兰的电话没有监听,但看季苍兰的表情,大概猜到事情已经如愿进行。

闻炀侧身站在门口,头顶的灯光投下光刃,将他的脸分割,一半生长在光亮下,变得低落而悲伤,一半浸泡在阴影中,微不可查地翘了下唇。

打完电话后的季苍兰变得安静,黑白分明的眼睛又很亮,在光线下映出浅褐的瞳仁。

闻炀挪动了步子,站在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背后是不时闪动的电视荧幕,把他的轮廓裹进光线里。

两个人在光影的对立面静静注视了片刻。

电视里的画面已经到了第三天,,发出低哑的呻吟。

他做时的叫声一向不是很大,一直闷在嗓子眼儿里,只有被逼到无可奈何的时候才会发出细碎的声响,像只刚刚满月的猫儿。

在粗重交缠的喘息间,视频外的季苍兰努力说话了:“闻炀,今天我们来做吧,明天的事情等明天再解决。”

每一个字都说的极其艰难,但又异常沉重。他拖着沉重的身躯与步伐行走在文字的泥潭之中。

雾气囚禁了太阳,裹挟了天上的月。

他在一片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

黑暗最终席卷了全身,只有那双幽绿的眼睛变得分外明晰。

他们像两颗被雨水早早打落的核桃,青皮在泥水间腐烂,彼此传染着难以阻止的病蛆。

最终,两颗核桃都一起烂掉了。

闻炀不置可否,但抬手接了扣子迈着长腿朝床边走进。

季苍兰出声说:“我要去阳台。”

他觉得自己必须要晒一晒阳光了,身上冷得可怕。

此时,他们已经接近公海,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海面上没有任何遮挡,出狱的太阳毫无阻拦地直射过来,温度燥热。海风不时吹过,但没有什么用,没有重量,也没有停留,掠劫而去。


时间冗长且充满诱惑的卧底生活让少数人身心受到极为严重的影响。

在任务开展到第一年末的时候,就有人在中途差点被影响到反水,当时任务几近迫停,季苍兰就是那时候加入卧底的。

自从Elie·Wen被关进去后,十一个特工恢复了正常生活,大多数人选择就职于全球各大情报局或继续在国际刑警组织大展宏图。只有三个人上交了辞呈,先后伪装了身份回到祖国生活。

除了紧急情况与突发意外,当一个机密任务结束后,仍在情报机构工作的人是不允许和已经恢复了普通人身份的前特工私下联系的。

Saffron属于前者,季苍兰属于后者。

除了五年前在医院短暂的一面之缘,他们这些年再也没联系过对方。

但除去前同事之外,他们还有另一层关系。在季苍兰选择递交辞呈的那天,同样签署了另一份线人协议。

一旦意外发生,协议即刻生效。

意外指得就是此时。

Elie当年被判了七十年有期徒刑,他被关进去的那年28岁,相当于就是死刑。如此漫长的期限里一定会发生各种变动,但他们都没想到意外会来的如此快。

“他假释的消息为什么不跟我说?”季苍兰单刀直入。

听到他这么说,电话那头先是一静,随后脚步跟着移了几步,似乎是单独进了某个房间,背景安静下来。

Saffron说:“他逃跑后局里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也做了相应措施。Interpol(国际刑警)已经发布了全球通缉令,但是他的所有手续已经移交给了沙方。”

季苍兰心里有数了,下意识捏紧了手机,抿平嘴角,问:“重新抓住他的机会大吗?”

对面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Saffron才继续道:“你知道的,当年抓他就是因为他风头太盛,动静又大,挡了一些人的路,但国际上的军火形势一直在变。现在六年过去,世界都发生了很大变革,风风向也变了。”

他脸色一沉,大概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

这句话的潜在含义是Elie在暗中和他们达成了某种交换,被协议释放了。

季苍兰心有点沉,齿尖细细磨着下唇开始想办法。

“沙方这么快能拿到引渡权不是没有原因的——”

季苍兰直接打断他的官腔,言简意赅:“是谁?”

即便是卧底特工,在这件事的参与权限也并不多,在当年他们没一个人清楚这个凭空出现的Elie·Wen背后究竟站着哪方势力。

Saffron更加简明扼要:“Шиников.”

这个名字代表了一个家族,一个地位难以撼动的军火生产世家,Шиников的产业并不局限于军工领域,几乎可以说遍地开花。

在华国境内都有他们涉猎的资本集团,总部就在申市市中心挺立,是一家名为文生的七星级酒店。

季苍兰表情变得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当年是我把他抓进去的,他一定会来找我的,要是我——”

他声音有些发哑,垂眸对上黑潼潼的大眼睛,话还没说完就顿住,掌心在儿子婴儿肥的脸蛋上轻轻捏了捏,轻声说:“呱呱,你先去那边玩。”

“爸爸,”季涵敏锐地回握住他的手,大眼睛里酿起水光,小鼻子紧紧皱着,小声又谨慎地问:“你又要走了吗?”

“没有,”季苍兰半蹲在他眼前,和季涵面对面,温和地勾起唇:“爸爸打完电话就来陪你。”

季涵应了声“好”,慢慢迈着小腿朝场地里走过去,但似乎还是不放心,走三步回一步,小脑袋歪在他这边,没看路,一头撞上软胶垫缠裹的柱子上,“嗷”地一声倒进球池里。

他也不担心,在后面看得好笑,低低笑了一声,就听到Saffron问:“你儿子?我当时还抱过他呢。”

“嗯。”他不想深入这个话题。

Saffron想到五年前在医院看到他浑身是血,抱着刚出生的小孩的样子,又想到他儿子刚刚出世就失去了母亲,而季苍兰本人失去了妻子,成了鰥夫,就忍不住感叹了几声,说:“太不容易了。”

季苍兰视线放在呱呱身上,把话题引回去:“要是我死了,你一定要保住我儿子。”

听到他这么说,Saffron倒也没有多伤感,他们早已经把生死置身事外,反而笑起来,说他多想了:“Elie不会杀小孩的,你忘了吗?“希尼柯夫”不碰人口贩卖、不碰毒、不杀未成年。”

“不一样的。”

季苍兰望着呱呱玩出薄汗的脸颊,有些失神。

“嗯?”

Saffron有点不解。

他安静了好一会儿,才说:“Elie当年有个女儿是我在照顾,现在已经不在了。”

当年让季苍兰怀孕计划的加密程度甚至比他们的身份还要再高一级。

Saffron根本不知道Elie有一个女儿,更不会知道会是他怀的。

当然,至少是在外人眼里的“不知道”。

“什么?”Saffron吃了一惊,大脑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皱起眉来:“什么叫不在了?”

季苍兰说得很艰难:“是我的问题……”

“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现在才说?死了多久了?!”

“五年。”

“我真是操了你十八代祖宗!”Saffron用为数不多会说的中文“感谢”他这份“大礼”,一边重重拍着桌子,一边继续骂起来。

他不吭声了。

Saffron还在骂人,最后火急火燎地挂了电话,显然是被他瞒了五年的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去联系相应部门想办法补救。

电话刚挂,季苍兰立刻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笔,脚尖还原了刚才电话里砸桌子的节奏,快速写下了一串数字。

见他挂了电话,脸色也不是很好的样子,呱呱又翘着圆屁股跑过来,钻进腿缝里,季苍兰配合着弯腰抵住他的额头。

呱呱的小胳膊圈住他脖颈,身上还散着隐约的奶气,鼓起脸颊:“爸爸,你不开心吗?”

季苍兰温声答:“爸爸没有不开心,爸爸只是有点累。”

呱呱立刻抓住他的大手,手指圈住比自己的胖手指长了很多的手指,用力捏住,要拉他起来:“爸爸我们回家睡觉吧,我想你给我讲故事。”

他笑起来,问:“你想听什么故事?钢铁侠大战奥特曼?还是白雪公主复仇记?爸爸又想出一个新故事,叫灰姑娘创业史,你想不想听?”

季涵小朋友被这种乱七八糟的改编童话“荼毒”了四年,丝毫没有觉得不对劲,反而兴致昂扬地小鸡啄米,大眼睛亮油油望着他。

季苍兰想了想,还是叮嘱道:“如果有人来问你几岁了——”

“我四岁了!”季涵鼓了鼓软肚皮,伸了四根手指在他脸前。

季苍兰笑起来,说他好乖,又问他要不要抱。季涵乖乖摇头,说:“爸爸好累了,不要抱抱。”

“怎么会?”季苍兰看着细胳膊细腿儿,但稍一用力就能显出薄薄一层肌肉,单臂把四十几斤的猪崽抱在怀里,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凑在他耳边道:“悄悄告诉你个秘密,爸爸有钢铁侠之心。”

呱呱在他怀里被逗得咯咯直笑,父子二人一路打闹出去。

上车的时候小朋友就累趴了,趴在他胸前昏昏欲睡。

季苍兰悄声问:“呱呱上学校辛苦吗?会不会累?”

季涵蹭着脸颊肉小幅度地摇头,眼皮耷拉下来,呼呼睡了过去。

他轻柔地摸了摸儿子的脸。

季涵学说话早,走路也很早,三岁的时候被诊断为了giftedkid,智力过于早熟导致情绪高度敏感,在幼儿园察觉到自己难以融入同龄小朋友,无法适应,在后期有长达三个月的时间都拒绝与外界沟通,慢慢配合医生才渐渐恢复过来。

现在五岁就上了一年级,其实是很辛苦的。

但是季苍兰没有更好的办法,为了保护儿子不被Elie的残余部下发现,不得不在他三岁的时候回国,尽可能伪装起来。

季涵高度敏感,很多小情绪都被藏起来,憋在心里,变得超出年龄的懂事。

现在面对着睡熟的儿子,想到自己刚才的承诺,他像是陷入了死局,在泥潭里越走越深。

·

季苍兰在地图上搜索到一个临近的电话亭,把车停在路边,抱着睡熟后,软趴趴的儿子,投了币拨通了本子上记下的电话。

“我只有两分钟的时间,”Saffron的声音重新响起,很肯定的语气:“办公室的电话有录音没法跟你直说。”

“他假释的消息局里指明了不让告诉你,我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这段时间查的时候发现Elie在狱中的很多文件记录对我都是完全保密的。”

“但是我这几年一直和Germanic还有Cosmos在一起,他们不会不知道,”季苍兰单手抱着儿子,一只手握着听筒:“他们两个有问题。”

Saffron顿了下,问:“那季涵的事情他们知道吗?”

季苍兰答:“只有一点,我带季涵回国的时候他已经三岁了,我对所有人都报小了一岁。”

“那就好,”Saffron说,“之后你有事情找我的话,还是打这个号码。”

电话那头传来敲门声,他急匆匆地说了句“你要小心”就挂了电话。

季苍兰看着呱呱睡熟的脸蛋,挣扎了几秒,还是把车开到邻区某小区楼下,打了电话叫张妈下楼。

张妈先前是Elie庄园里的卧底厨娘,是个早早出国的华裔。

她回国后举目无亲,认了共同回国的季苍兰做干儿子,季涵成了她的孙子,季苍兰承诺了以后帮她赡养。

今天的那个警戒让所有人都惴惴不安,看到季苍兰的时候,她就领会到了季苍兰带着再也不会见面的决心。

张妈心有些虚,哆嗦了下唇,叫他:“苍兰。”

季涵还在季苍兰怀里,袋鼠熊一样紧紧扒拉着,生怕他走。

他垂眸在儿子脸上久久凝视着,秾黑的睫毛随着眼皮轻颤,最后还是把季涵放进张妈怀里。

这个过程里一句话都没说,直到启动车子,透过车窗降下的缝隙,深深看了他们一眼,小声嘱咐:“呱呱拜托给您了,不用再提起我,以后他长大了……”

水意蔓在眼里,努力克制着声音的颤抖,若无其事又云淡风轻地说:“忘了,就忘了吧。”

“你放心,”张妈像他保证,“我不会让孩子出事的。”

车窗缓缓划起,车里下起了雨。

季苍兰再也没有回头。

现在把孩子交出去,反而是最安全的。

他现在必须靠自己,季涵只有他,而追捕他们的狼已经跑到了身后,眈眈而视。

季苍兰只能赌一次,如果张妈没有被策反,皆大欢喜;如果他赌输了,在Elie亲自上门来找他前,季涵也不会被苛待。

但这样也就意味着他把自己最致命的弱点亲手送给了Elie。

·

在那之后,他没有离开过家,靠着储存干粮等了整整一个月。

等待是最磨人的,不知道危险何时便悄然而至。

门铃再次响起是某个清晨。

季苍兰正对着大门,端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听到门铃的瞬间睁开了眼。

桌上的枪被人轻缓拿起,拇指一抬关了安全锁,食指握上扳机去门口应门。

话机点开,是快递:“先生,有您的同城速递。”

他隔着视讯的黑白屏幕确认了对方真的是快递员,才开了门,虚掩上身后的门出去签收。

送来的是一个足有一臂长的盒子,很轻,晃了晃里面也没什么响动。

季苍兰蹙起眉在门外打开,看清的瞬间,眼瞳蓦地一紧,呼吸滞住。

盒子里是三朵花——

三朵拦梗折断的白色小苍兰。

他来了。

他来了……

合了盒子,他就立刻回到屋里,重新锁上房门。

心脏止不住地跃动,隔着一层薄薄的胸腔与皮囊,血液在微凉的皮肤下翻滚,叫嚣着,又紧张着。

季苍兰努力平复了心情把盒子拿到书房去,想和过去的东西放在一起。

脚步刚迈进去,手臂的肌肉记忆就立刻被唤醒,顷刻抬起来,想都没想扣动扳机。

枪上装了消音器,屋里只有一声轻“噗”。

紧接着就是子弹穿透皮肉,划破肌肉层“嘶啦”的细响。

闻炀在他进来前就等在了书房里,随手从书架上拿了本书打发时间,现在左肩被子弹穿透,甚至没有因痛而闷哼。

“啪”地一声合上手里的书,在下一次射击前抬起了手里的枪。

他的枪是没有装消音器的,“嘭!”地一声宛如烟火般绽放出纷繁的火光。

墙壁、地面都好像随着震动了几下。

子弹直接穿过季苍兰右腿,他咬紧牙顾不上疼,手里快速开枪。

但对面下一发子弹来的更快,也更准。

直击他持枪的右手。

“当啷——”

子弹穿透手臂的瞬间就没了力气,枪被震落在地上。

闻炀收起枪,朝他走过来,脚步停在眼下时落下帷幕。

单手碰上季苍兰细瘦的脸畔,勾唇笑了,问:“知道距离我们上次见面过了多久吗?”

季苍兰咬着牙,狠狠瞪着他。

在Elie·Wen各地辗转审讯的一年里,为了保证顺利,季苍兰一直会保持一定的频率去探监。

答案应该是五年。

季苍兰动了动唇,唾沫吐在他脸上。

闻炀眼皮都没眨一下,微弓下脖颈,凑到了他身边,黑色的隐形眼镜覆盖着幽绿的眼瞳,要显得更加幽深难测,像条逃不脱的蛇。

薄唇轻翕,一字一句地说:“1885天零——”

他话音顿了下,抬手瞥了眼腕表,笑起来:“13个小时。”

季苍兰下意识想躲开,却忽然发现自己手脚无力,视线开始模糊,肌肉不受控制了。

视野继续倾倒,在面门撞上地面的瞬间被人接住。

等他猛地惊醒的时候,是在一张床上,房间是黑的,季苍兰浑身胀痛,那股痛意还在不断往里凿着。

“呃……呃ni……”

季苍兰被打了镇定剂,身体控制肌肉的能力被麻痹,努力说话也只能发出零星的字音。

“醒了?”

熟悉的声音含着笑,但不是真的在笑。


所以绝不可能把你放走。

脖颈的刺痛惊变全身,季苍兰的身躯随之倒下。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仍旧是在一张床上,房间是黑的,但能听到海浪的声音。

床正对面的墙壁上挂了个电视,亮度和声音调的极低,播放的视频是黑白,他努力眯起眼睛适应了黑暗,看清了电视播放的画面——

是一段闻炀被注射了大剂量硫喷妥钠后的审讯片段。

“是否存在最后一批货物?”

“……”

“你叫什么名字?”

“闻……炀……”

“Elie·Wen是谁?”

“……”

“季苍兰和你的关系是?”

“……”

“Echo是你给你们的女儿起的名字吗?”

“……”

“你承认他不爱你吗?”

被绑在椅子上的男人剧烈挣扎起来,反应异常强烈,嘴里含混不清、来来回回说着几个同样的字音。

画面随之一闪,是两个交叠起伏,缠绵在一起的人影。

一共有七天的录像。

他们像两个动物一样,在疯狂地苟合。

“醒了。”

床前背对着他的椅子上闻炀突然出声。

季苍兰眼皮一跳,从电视上收回视线,和闻炀对视了一眼,看出他在黑暗中有一个把玩手指的动作,似乎是在转一个圆环。

注意到他的变化,闻炀不急不躁地翘起腿,侧脸扫向电视的方向:“不仔细看看吗?那个U盘里的东西。”

季苍兰很安静,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紧张吞咽的声音。目光一瞬不瞬,注视着他手指的方向。

闻炀知道他现在根本没有心情去管电视里av一样的画面,拇指在戒圈上轻轻一动,银色的戒环滑到掌心。

拇指和食指捏着合二为一的戒圈,竖着在眼前看了几眼,他才出声:“我还在想你会藏到哪里去,你家我都快叫人拆了。”

“什么时候拿来的?还是一直在你身上?”闻炀嘴角带着笑:“季苍兰你知道吗?你比你表现出来的还要爱我,你要逃走了都还想着救我。”只要没有戒指打不开放了A-2钥匙的保险柜,即便闻炀被捕也无法真正定罪他已经交货,完成了交易。

季苍兰没吭声,他继续说下去:“你真以为Siren能帮你?他有没有跟你说他不光是我弟弟,还是我小妈啊?他自己一个人根本上不了我的船,不过是papa也知道Siren在家很无聊,让我放他上船来玩一玩。 ”

季苍兰觉得他们父子俩可能都低估了Siren的本事。

闻炀说着,似乎是想到了亲弟弟的脸,嘲笑Siren的不自量力:“Siren没脑子,你还不知道吗?早期的战后储备早已经被人卖空了,你觉得我卖的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我是帮papa走私线的。”

季苍兰下意识想坐起来,双臂稍稍蹭过床面,带起“铛铛琅琅”,碰着铁圈的脆响。他抬起手沉默地看了眼,没有很惊讶地出声:“你现在是要玩囚禁那一招吗?”

“毕竟季sir像条泥鳅一样,”闻炀捏着酒杯的手臂抵在扶手上,没动目光,醇厚的液体滑过喉间,嗓音被侵蚀地低哑,齿间贴着下唇,“不看牢一点,一不小心就被你跑掉了。”

“放我走,闻炀,”季苍兰说。

闻炀嗤笑了一声,“把你放了,再让你亲手把我抓住,继续让我在里面待五年,然后一次都不来看我?”

“你告诉我,我能以什么理由去看你?”季苍兰仰了脖颈,试图摆脱脖颈渐渐增加的压迫感,“我为什么抓你,难道不是因为你违法了吗?”


闻炀没有抬头,在亲吻的间隙问:“流产的时候痛吗?”

季苍兰觉得连开口的都变得艰难,他不得不用继续这个拙劣的谎言,“还好。”

闻炀抚摸在疤痕上的手指颤了颤,用连绵的吻代替了话语。

他们做过很多次。

粗暴的、温柔的,黏腻的、清爽的,带着爱的、夹着恨的,但几乎没有哪次像今天一样,它甚至称得上圣洁。

一次次的亲吻,顺着柔风钻了进去。

坚硬的壳,被不断的吻开,露出里面柔软的核。

季苍兰慢慢把掩在身体前的手挪开,五指不适应地拳了一掌空气。

他敛着眼皮,不和闻炀对视,白白的脸皮腾红起来。

阳光浓烈地斜在他脸上,像涂抹了金黄的麦芽糖,细小的绒毛变得恍惚又可爱。

季苍兰难以抑制地后仰起脖颈,手指上稍一用力,指缝间抓紧黑发,往上一提,就有几条发丝飘落。

闻炀前面为了不被他看出来,吃了太多的强效药。药物的副作用在全面侵蚀他的器脏、皮肤、骨髓。

他们的爱情是一场博弈,真真假假的较量中,谁都不能先低下头。

可悲的自尊像沼泽,拖拽着自大又傲慢地闻炀,以水泥丰灌。

在他从小的磨炼中,父亲的话冷酷又不断地在耳边回响,要做雪原上的白狼,不能向任何人低头,先开口的人将万劫不复。

如果季苍兰在此刻穿越二十年前的今天,他会在西伯利亚的某片雪原和年轻的闻炀相遇。

即将迎来十二岁生日的Elie眨着白色的睫毛,天使一样软白的小脸上的桀骜已经与三十二岁的闻炀几近相似。

那时候他正举着一杆猎枪追捕着一匹离群的狼。

这将是他今夜的晚餐,在此之前他已经在这片荒芜的雪原里饿了两天了。

这是Шиников的家族传统,每一个迎来十二岁生日的继承人必须通过雪原的试炼。

二十年前的那杆枪化为刺目的阳光,射、入闻炀的太阳穴。

季苍兰稍一松懈,闻炀便得寸进尺地闯了进来,勉强地挺着早已伤痕累累的身躯,想在他面前站得笔直。

但在季苍兰不能察觉的地方,他像生了黑疽,岌岌欲裂的一堵白墙。他无法根治,又维持着不重要却勉强的自尊,只能拿着廉价的漆料在每一块发黑的墙面上努力填补。

墙上的漆饱和到再也无法多填一点染料,墙壁承受不了一层又一层墙漆的重量,轰然倒地。

闻炀的目光垂落到地面上的几缕头发上,时间已经久了,发根生长出了原本的发色,泛起浅淡的白。

季苍兰在他无措又窘迫的视线中动了动指尖,把几丝头发像绳结一样绕成圈缠在手指上,戒指似的。

,自己站了起来。

季苍兰抬起手,转动脚尖反转过来,手臂跟着在他脸上滑过,很快垂下来。

但也没有在身侧停留多久,重新回到大且宽厚的手掌里。

他喘息着被人转过来,眼神失焦,眼泪糊成了一片。

按着肩颈,和他缠绵地接吻。

在那之后季苍兰就睡着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沉,阳台的门大敞着,风冷起来了。

耳边是涡轮发动机排开海水,荡漾的波涛声和楼下隐隐的喧闹。

月光苍凉地被开合的门窗欢迎光临。

他被海风吹得有点头疼,撑着酸涩的身体从床上坐起来,耳边还是听到了铁链细碎的响声。


季苍兰弓起膝弯,手指在小腿上动了动,他没想到闻炀还是锁着自己。

“别动。”闻炀的声音在房间的角落响起,“都别说话。”

他循着声音找到那个角落,闻炀戴着眼镜坐在门帘拉开的纱帘后,背对着海月,面前有一个画架。

他左手拿着调色板,右手拿着画笔。看到季苍兰醒来,笔尖在画纸上顿住,分神地看了他一眼:“只剩下最后一笔。”

“你在——”

“嘘。”

闻炀伸出一根手指,压在唇上。

“就这样别动。”

他叮嘱道。

季苍兰很轻微地皱皱眉,他从来不知道闻炀会画画,之前更没有见过他家出现过画笔、画架或是任何与绘画有关的东西。

他原先以为他们足够相互的了解,但此刻看来又好像不尽然。

这是一个截然一新的闻炀,一个他一无所知的闻炀。

但他还没完全知道的闻炀有那么多,两个人剩下的时间却那么少。

只剩十天了……

季苍兰轻缓地眨动眼睛,做出了决定。

给自己最后十天的时间,给闻炀最后十天时间,给闻炀和季苍兰最后十天,走完便能回味一声的时间。

这十天里,他要把每一天当作每十年来用,十天就是一百年,他们从零开始,在十天里走到白头。

再别之时,便是终止之日。

又过了一段时间,季苍兰猜测应当有二十分钟左右。因为楼下的音乐已经换了五首。

闻炀才放下手上的画笔,静静借着身后的月光看起来。他左手拇指抵着下巴,右手抱臂撑在左手肘下。

他偶尔会略一蹙眉,很快又歪歪脖子,眉头则会随着重新舒展,似乎是完完全全地沉浸到了这幅画作中去。

楼下的音乐再次更换的时候,闻炀稍一抬头,冲他翘着嘴角笑了一下,说:“你笑得很好看。”

季苍兰大概懂了,闻炀不再伪装自己的病情,现在才是六年后真实的闻炀。

他抬了抬眼睛,跪坐在床上,往床尾靠了靠,朝他贴得更近,轻声问:“你现在就能听到那些声音吗?”

季苍兰在符佟的电话后用闻炀的手机短暂地搜索过精神分裂有关的信息,根据闻炀的种种表现猜测他的病已经很重了。

发病也会更加频繁,难以控制。

闻炀抽空瞥了他一眼,微一点头。

月光才此时随着船身稍稍移动了,洒射在浑身赤裸,跪着的男人身上。季苍兰皮肤被衬得更白,甚至有些透亮,如果仔细来看,能看到眼睑下隐约的血管,睫毛长也密,随着鼻尖翘起,是一张窄小,但漂亮的脸蛋。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画笔落入洗桶的时候。

季苍兰没有多余的话,只是说:“让我看看。”

闻炀脚尖一敞,把画架转过来,满意地问:“怎么样?”

画得太好了,季苍兰都不敢相信这是他画出来的。

画上的他像被定格了,月光为被,半遮在脸上,浑身发着光,但右手腕缠着一道细小的血柱,泊泊流动着,在床下积成一洼水。

季苍兰视线在画布上停了几秒,旋即从那张画工精良的画上移开了目光。

他努力勾了勾嘴唇:“画的很好。”

闻炀又把画转回去,想再欣赏一阵子,被他叫住:“为什么还是把我锁起来?”

“你会跑啊,”闻炀想也不想地回道。

季苍兰的话被堵了回去,抿了抿嘴唇,还没想出接下来的话,肚子就咕噜一声叫了起来。


闻炀一字一句地说:“不是他嫁给我,是他要娶我。”

季苍兰喉头滚动了一下,这是当年他们订婚的时候闻炀许下的承诺。

他要让全世界的都知道季苍兰不是嫁给他,而是把他娶回家的。

但他们订婚的11天后,季苍兰就在一个刚和他做完的深夜,亲手把闻炀铐住了。

“你简直无可救药!”

这是婚礼前闻炀的叔父对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闻炀低下头给了他一个安抚的微笑,问:“还要吃点什么吗?”

“不用了,我吃得很饱,”季苍兰脖子僵着,不去看人群的尽头,有点疲惫地摇头。

神经绷得太紧,让他有点想吐,脸色也不是很好,泛着疲态的白。

闻炀牵着他的手回了16层的套房里。

回去之后季苍兰就说他累了,在床上躺了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还是黑的。但海面上没出太阳的时候,几乎是一样的蓝色,所以也分辨不清大概是几点。

浴室里传出水声,是闻炀在洗澡。季苍兰坐起来没看到他的衣服,想了想可能是在楼下脱的,就踩着拖鞋悄声迈下去,想去找找那枚戒指是否被脱在外面某处。

套房的一层很大,至少有一百多平。

一整面宽大透亮的落地窗正对着客厅,客厅的角落摆了一架白色的施坦威。

今夜的海面没有起雾,月亮格外地圆,周围散着许多星星,把客厅也衬得有了亮光,那些亮光聚成几束更亮的光。其中一道落在钢琴上。

季苍兰就没有开灯,猫着腰在他脱下来的衣服堆里翻找。果不其然在茶几上看到了一枚在月色下发亮的银圈。

闻炀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发现床上的人不见了,柔和的眼神立刻阴沉下去,拖鞋也没有穿,光着脚,用浴巾裹着下身走出去。

他手肘随意地搭放在二楼的栏杆上,躬身眯起眼睛,也没有出声静静看着楼下的身影。

过了几分钟后,冷不丁出声,问:“怎么下来了?”

季苍兰坐在琴椅上看着海面发呆,被陡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心脏漏跳了一拍。下意识抬头望上去,也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我是因为你才进去的。”

有声音从楼上低低沉沉地飘下:“我也是因为你才出来的,其他的事情对我来说都无关紧要。”

闻炀发丝上有一滴水落到眼皮上,他一眨眼。手指随意又没有节奏地在栏杆扶手上敲击了两下,这才动了脚步,缓缓下了楼。

季苍兰安静了片刻,在他落地最后一阶台阶的时候开口:“睡够了,来看月亮。”

闻炀本来正准备低头去找故意放在那里的戒指,但听到他这么说还是朝身后的高空望了一眼:“只是看月亮?”

海是沉蓝的,天也是一片黑与蓝的颜色。

两边都映着莹白的一轮明月。

再也分不出来哪个是天,哪个是海。

地球成了一道完美的平面,不断叠合,交缠着他们的呼吸、心跳。

季苍兰咽了口口水,声音更轻地开口:“不只是看月亮。”

“我爱你。”

他声音真的很轻,如果此时有一阵海风,会把这句话更清晰地带进闻炀耳中。

但落地窗封的很死,不知道是把风囚禁,还是把窗里的人羁留。

他脚步在原地顿住,静静地看着那边:“我知道你不相信。”

“不相信什么?”季苍兰没明白他突如其来的话。


前面的安检并没有X光扫描,这才让季苍兰把枪藏到了最后的关卡,他想到小腹贴着的袖珍手枪,咬了下牙。

前面搜完闻炀的保镖面无表情地朝他点了下头:“Next.”

说的并不是中文,而且他们似乎也听不懂中文。

季苍兰立刻意识到这些并不是普通的保镖,而是雇佣兵。

朝前的脚步变得粘稠,过慢的速度引人注意。

已经有一个雇佣兵皱起眉来,手放上胯间的枪套。

“啧,”闻炀不耐烦地咋舌,抬手朝他招了招,叫狗一样的姿势,命令道:“快点过来。”

季苍兰立刻和他对视了一眼,不得不快步走过去。

下一刻被揽入怀中,耳边是一句极轻的话:“放进我怀里。”

闻炀话音刚落,单手直接掀起他身上的短袖,大敞着皮肤,一览无余。迅速把他转过身,衣服被拉至肩头,露出莹白紧实的身体。

各印着一枚齿痕,有一个甚至结了血痂。

四周的目光变得暧昧起来,肆意在他赤裸的身体上下打量。

闻炀手指勾进短裤的边缘,做了个拽下的假动作,立刻让原先松懈的雇佣兵们警惕地皱着眉。

闻炀看到他们的目光笑笑,躬下腰亲自把季苍兰两侧宽大的裤腿卷到大腿根儿,前后展示了几秒,才重新放下。

但几个雇佣兵还是不满意,经过刚才他的假动作,丝毫不敢松懈,仍旧严肃,目光在季苍兰的下腹顿了顿。

季苍兰紧张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闻炀立刻意会,在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把手没入裤沿。季苍兰垂着脸不敢拒绝,众人的目光随之下移,。

“唔!”他猝不及防地捏住闻炀手臂,脸皱着短促地呻吟了一声,裤子里埋着的手拿了出来,朝他们摊开。

闻炀先一步笑出声,紧绷的气氛瞬间松懈,他朝一边扫了眼,立刻有人分别给几个雇佣兵塞了小费,又有另一个来给他递上湿巾。

湿巾被闻炀拒绝,在众目睽睽下他把刚才弄脏的手伸到季苍兰嘴前,说了一个字:“舔。”

几个欧洲雇佣兵眼睁睁看着那个亚洲男人乖巧地捧起他的手,。

“婊子。”

人群里有人小声又快速地说了一声。

其中一个雇佣兵看得裤子鼓起包,被闻炀眼尖地捕捉,朝他勾唇翘了下,声音却没有温度:“Гэта мая сука.”(这是我的婊子)

季苍兰听懂了,但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对方却没听懂,但看他表情不错,跟着笑笑,让他们进去。

本来季苍兰还觉得他大夏天穿的太多,但在最后一道闸门被拉开后一秒就立刻意识到是自己穿的太少。

海风铺面而来,咸腥的水汽随着冷意铺洒上身。

月色凉浸浸的,一点也不像夏天该有的温度。

这里竟然是一个码头。

在此之间,季苍兰从来不知道申市竟然有一个隐藏在会所后的码头,而码头甲板的尽头,是一艘偌大的邮轮。

安检口并非他们出来的这一个,此刻黑夜被灯光绚亮了半边天,左右半弧形的建筑间隔三米的距离便有一道门,已经有不少穿戴正式的人在朝登船口走去。

他不紧不慢地跟在闻炀身边,脸上笑着,牙齿咬着:“要上船?”

闻炀轻轻挑眉,说:“你不是要来吗?”

他问:“去哪里?”

“地中海。”

季苍兰肠子悔青了,问他:“要去多久?”

“两天,”闻炀拖腔拉调地转了个弯儿,“的六倍。”

“十二天?!”季苍兰脚步猛然顿住,让他也跟着停在原地,顾不上周围的目光,“我儿子怎么办?”

谁知道闻炀看了他一眼,留下一句“他留在这里比你安全”,就面色不豫地先一步走了。

他被留在原地,大概明白了。

这艘邮轮上一定会有人来洽谈闻炀手上的最后一批货,危险程度可见一斑。

季苍兰很快追上他,闻炀这才笑起来问:“不走吗?”

他没回答这个问题,心情不佳地在没人的时候伸手:“把我的枪还给我。”

闻炀视线在他脸上来回打量几遍,才勉勉强强从口袋内甲里掏出那把小手枪。递出去之前在掌心里掂量了一下,语焉不详地评价:“还挺重。”

季苍兰把枪重新贴好,恢复常色跟着走在他身边。

刚登上第一层甲板,迎面就撞上了一个闻炀的熟人。

“Elie!”闻炀伸手和来人握了一下。

对方没有认出季苍兰,但季苍兰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当年和Elie往来密切的同龄侨胞,明面上是一家娱乐公司的老总。

Elie被捕后身边的关系网被彻彻底底地清查过,Leslie跟他关系过密也在重点调查名单上,但是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Leslie扔了把车钥匙到闻炀怀里,被他长臂一伸,捏在手心。

“送畀你嘅。”(送给你的)

闻炀没有拒绝,笑了下问他什么车,Leslie说是前段时间刚刚落地的一台Aperta,自己还没开两次,就停在码头外的停车场。

Leslie说完,就转头对上一旁站着的季苍兰,朝他暧昧地眨了下眼,手肘一曲,拱了下闻炀腰际,问:“呢个系边个?”(这是谁啊)

“我老婆,”闻炀笑着把季苍兰拉来,用普通话回道。

“了不起喇!”Leslie和季苍兰握了下手,带着港区口音,给闻炀竖了个大拇指,“为你老婆仔,d头发变咗all black,中文都好咗(头发都变黑了,中文也会讲了)。”

闻炀也跟着笑起来。

季苍兰意识到他们似乎还有话要说,手指摩挲了两下,附耳跟他说:“我先回房间。”

闻炀没拒绝,抬了下手让身后的保镖带他去楼上。

季苍兰缓步走着,在他稍一走远后,隐隐约约听到Leslie好像说了一句“你弟弟也在船上”。

他微微皱起眉,不动声色地跟在保镖身后坐了电梯看着数字在不断飙升,最后在数字16停下。

这里已经是邮轮住房的最高层了。

保镖刷了卡侧身让他进去,同时把刚才闻炀收下的车钥匙挂到了门口的钩子上。

季苍兰进门后没急着动作,在猫眼上目送他离开。

他又确认了四周没有监控后,这才撩起衣服把那把小枪拿出来,利落地卸掉,弹夹里仅有两枚子弹,剩余的空间被一个u盘和一枚吊着链子的戒指占据。


“呃!!”季苍兰感觉身体要被凿开,苍白的十指蓦地收紧,夹起严丝合缝镶嵌在指缝间的手指,生疼。

这股疼甚至到了让人难以忍受的地步,他手肘陷进柔软的沙发里,后背的龙骨塌得更深,。

吻轻轻落在肩胛骨上。

季苍兰下意识朝后看去,水淋淋的视线从这个角度对上一双眼睛。

闻炀有些好笑地问他:“谁的大?”

他重新把脑袋垂了下去,像断了一样,没有一点过度,咬着牙不回答,怎么说都是错的。

门外等着的店员见他们还是不回应,有点着急地敲起门叫道:“先生,您还好吗?”

笃笃的叩门声在暧昧交织的气息中变得清晰又刺耳,划破隔着的雾,贴着头皮敲来。

闻炀不为所动,毫不留情,目光慵懒地垂下去,看着颓丧躺下去的季苍兰。

季苍兰终于抓到机会,软着细腰手脚并用地想爬起来,脚踝就被一只手钳住,。



店员喋喋不休地叫着:“先生!先生!”

“啧。”

闻炀终于被吵烦了,拢了拢凌乱的外衣走过去,把门拉开。

“先——”

店员敲门的手滞在半空,声音戛然而止。

门被拉出一条不大的缝,仅能从缝隙中窥见地上似乎落了件衣服。

还不等他仔细去想,来应门的男人就朝他温和地笑了下,说:“等半小时再来。”

店员看了他一眼,鼻尖蹙了蹙,闻到了股味道。

大概猜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垂下头,说:“店里不允许这样做。”

外人面前,闻炀一直披着温文尔雅的伪装,但内里是冷漠恶劣的心。

五年前的他一定立刻抽枪,面不改色地扣动扳机,但现在的他被季苍兰上了一课,明白了人还是要“遵纪守法”,吃一堑长一智,学“乖”了。

听他这么说,不恼反笑,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说完就关了门,“咔哒”一声当着人面再次上锁。

店员对着关上的门瞠目结舌,明白他还有后半句没说。

我知道了,但也就是知道了而已。

闻炀去开门的几分钟,季苍兰手忙脚乱地从地上把衣服拾起来穿好,神情古怪地抬头。

两个人对上视线,有些微妙地僵持了几秒。

闻炀看他的表情,大概猜到了是避孕套还没拿出来,轻笑一声,正准备说话。

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很短的三下,是发来的短信。

一共有三条消息,他指腹划过高清屏幕,在最后一条消息上顿住。很快按了锁屏,两指捏了手机一角,朝他晃了晃,说:“现在的手机要清晰得多。”

季苍兰怕他还要继续,警惕地缩在一角:“不光是手机变了。”

“对,人也变了很多,”闻炀却一反常态,拉开门踏出一条腿,侧目看他一眼:“出来吧。”

“我们现在可以正常沟通了吗?”季苍兰不敢出去,动了动喉结,问。

“之前不是在正常沟通吗?”闻炀看了他一眼。

季苍兰没有时间和耐心从头教他《说话的艺术》,突然觉得自己语言贫瘠,干巴巴地说:“好好说话,不要动不动就动手动脚,如果你现在不想杀我,就正常点跟我说话。”

说完,他很公平地补充:“我也会好好跟你相处,这样剑拔弩张地跟你相处让我也很累。”

本来都做好了他说一句“你凭什么”的准备,但闻炀只是在他脸上看了一眼,就点头同意了。

季苍兰短暂地奇怪了一下,但还是快步跑了出去。

路过刚才敲门的店员时有点脸红的别开脸,在空调很足的西装店里穿着背心短裤又冷,两种感情混杂在一起,让他有点无地自容。

毕竟在很多人眼里,干人的和被干的男人有很大的不同。

正这么想着,头顶被盖上沾了体温的外套,隔绝了好奇探究的视线。季苍兰顿了顿,扭头去看他。

闻炀对上他投来的视线,表情寻常,牵着他朝楼上的量衣房走去,反问:“怎么了?不是冷吗。”

他改的很快,成了个正常人。

季苍兰却被烫了一样,立刻垂下眼睫,遮住视线。

闻炀看了他一眼,薄覆枪茧的指腹捏了捏手里细瘦的掌心,没再说话,

刚才小腿忘了量净维度,裁缝比划着他又确认了一会儿,让试了样衣又多选了一套布料。

闻炀全程坐在旁边喝着咖啡等他,像极了陪老婆逛街的好好先生。

季苍兰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又在发什么神经,但总比之前好,默默在心里计较着。

司机换了车停在门口,却等不到他们上车,眼睁睁看着老板拉着人去逛街了。

申市相对开放,对大街上的同性情侣见怪不怪。一般是不怎么会有人频频回头看的,但闻炀个子太高就惹人瞩目,加上季苍兰身上不合时宜的外套,路上总有几个好奇地人会回头来看。

季苍兰被人看得脸红,缩着脖子想把自己埋进土里。

闻炀浑不在意,单臂搭在他身上,裹着人朝步行街走着。

他们好像又回到十一年前,开始谈恋爱的时候。

步行街的门口就是一家冰淇淋店,他视线动了动,问:“要不要吃?”

季苍兰小时候不被允许吃,长大了之后就完全不喜欢这种甜食。

拒绝已经要脱口而出,转念却想到他是个不吃甜食浑身难受的毛子,又想到六年里估计口腹之欲估计没得到过多少满足,也不拆穿他,没好气地拖着嗓子,说:“吃——”

闻炀满意地笑了,去买了个甜筒拿在手上。

季苍兰到这时才意识到他的中文不光是对话变得流畅了,字也认了个七七八八,有点心惊,但又不敢去深想究竟是为什么。

正想着,冰冷的触感贴上嘴唇,他下意识张嘴,被塞进一勺裹着饼干粒的冰淇淋,甜得有点发腻,他混了口水把奶油咽下去,努力没有皱眉。

奶味一路凉到了舌根。

闻炀看着他皱起来的脸,短促地笑了一声,换来一个白眼。

不过天气热,那个冰淇淋到底没吃完,刚开始融化的时候就被人随手丢进了垃圾桶里。

并行走着的脚步是在一个喷泉广场上停下的。

白天广场上有很多鸽子,中央有人拉着小提琴在卖艺。

季苍兰扭着脸朝那边多看了两眼,闻炀就说话了:“去那边坐着吧。”

他指了指旁边刚刚走了一对情侣的椅子,让季苍兰坐在那里等着。

季苍兰不知道他要去哪里,目光随着闻炀的背影远去,又在某刻被人潮切断。

等他再去看的时候就找不到人了。

大概等了有十五分钟的样子,闻炀高大的身影才从街角一晃而来。

季苍兰知道身后跟着保镖,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要逃,老老实实地并了腿坐在椅子上等他。

闻炀带着花束匆匆赶来的时候,喷泉恰好溅起了水花。

在半空形成一道透明的拱门,他自拱门下弯身而来,站在季苍兰面前的时候脸上还在往下滴水。

“这是……”季苍兰垂眼看着被簇到面前的花,看上去有点心不在焉。

不是很常见的玫瑰花,是一束白色的小苍兰。夏季并不是小苍兰的季节,尽管花瓣被人喷了水,看上去变得娇艳欲滴,但枝叶边缘还是隐隐泛了黄。

“我刚才看到有人从那里出来拿着花,”闻炀顺势在他身侧坐下,花被塞进季苍兰手里。

他把花束的包装扒开一角,指给季苍兰看:“老板说现在不是freesia的时令,推荐我买玫瑰送给女朋友。”

季苍兰转过目光,和他深沉的眼眸对视,动了动嘴,问:“你说什么?”

闻炀眉梢一翘,笑起来:“我说我要送给男朋友。”

“闻炀,”季苍兰好像知道他的目的了,但又不太愿意去想,只好问:“你想干什么?”

闻炀又吃了两颗薄荷糖,注意到他的视线注视着装糖的铁盒子,一扬手,问他要不要吃,季苍兰摇摇头说不要。

他把薄荷糖收了回去,整理衣摆的时候突然出声:“我在追你啊。”

季苍兰愣住,花束的纸包装被他抓得窸窸窣窣地响起来。

但闻炀好像只是随口开了个玩笑,不再说话。

之后一路都有点恍惚。

等季苍兰有点缓过神儿来的时候,手上已经提了三个大大的纸袋子,都是给季涵买的衣服和玩具。

后面的六个小时里,闻炀的态度天翻地覆。

他们像商场里一对再普通不过的夫妻,去商场采购了一些零食和衣物,推着车子逆着晚间的人潮走向出口。

门口就是一个偌大的音乐喷泉,已经亮起了灯。

他们这个角度隔着水幕望过去,恰好能看到一对在拍婚纱照的新人和周围牵着手彼此依靠的情侣。

握着的手同时紧了紧,心有灵犀地偏过头对视了一眼。

“你说想要跟我正常相处,那么你就应该明白,我们之间只会在两种关系间选择,”闻炀率先出声,“仇人,或者爱人,但绝不会是陌生人。”

季苍兰张了张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闻炀接着说:“过去这一个多月我试图跟你做仇人,但是很显然我失败了。”

他朝季苍兰走近了,单手碰上他肩头,微一低头,吻了下季苍兰的嘴唇。

这个吻转瞬即逝,很快分开。

夜幕已经渐渐浓深,路灯一盏盏亮起,街道上往来的车灯纵横交错。

刺眼的屏幕在眼前闪过,季苍兰下意识闭了下眼,很快睁开,面前的手机上亮着一张照片。

“我让Aren找到那位女士,想买下她的手机去复原数据,”闻炀英俊的面颊不断在车灯间闪烁,眼瞳深沉,自嘲一笑:“结果她告诉Aren现在的手机相片可以直接从最近删除的回收站里找回来。”

“有些事情是我想的太复杂了,也太别扭,”他眼眶轮廓很深,在此刻的逆光下阴影更深,看起来很神秘,透了危险又迷人地气息,诱人深入。

季苍兰大概猜到了他要说什么,心脏在胸腔鼓动起来,眼瞳不自觉放大。

良久,听到他小声说:“baby,我们给彼此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吧。”

头皮被这个称呼炸得发麻,季苍兰甚至觉得有点难以呼吸,握着他的手忍不住抓紧,抿了抿唇瓣,眼眶里有水光在流转。

这么久了,终于有人先一步拿起针,挑破了两人间隔着的那层膜。

“为什么忽然这么说?”他声音发颤,每说一个字都举步维艰,“我不知道,为什么……”

季苍兰组织不了语言,他不知道是什么让闻炀的态度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陡然反转。

长久的哑口无言后,他低低说了一声:“我这里没有你要的。”

“除了你,我什么也不想要,”闻炀抬手把他落下的碎发抚到耳后,垂了眼皮。路灯苍白,映在幽绿的瞳仁上,变得秾深。

“我不想要我们立刻做出改变,只是想你不要再怀疑我,我也不会去多想你,”他认真地和季苍兰平视,“我不是Elie了,你也不是freesia。我知道你一时很难相信我说的话,但是我这次出来就是打算洗心革面的。”

季苍兰嘴角的肌肉扯动,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但脸上还是一片空白。

他不愿意相信,摇起头,语气有些急促:“你骗我,如果你想要什么,直接拿走就好了,不要再骗我了。”

“我什么都不想要,我之前只是在生气,你为什么一直都不来看我?”

“因为他们不让,”季苍兰下意识回答这个问题,猛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很快垂了下去,声音逐渐变小:“我的每次申请都被拒绝了。”

“没有别的人?”闻炀突然问他。

季苍兰没明白他的问题,愣了愣,摇头问:“什么别的人?”

“没有谁,”闻炀笑了笑,来亲他的额头,饶恕一样的语气:“我相信你。”

季苍兰觉得他的“相信”来的莫名其妙,但没有多说什么。

闻炀动了动指尖,点开了刚才收到的第一条消息,是一张由沙方开具的豁免证书,以及一张全新的护照。

这意味着Elie完全放弃了过往的身份,并且处于严密的监视下。

等季苍兰看清上面的字,他才缓缓开口:“我没有骗你,我不再是Elie了。”

“可是还是不能回去了,”季苍兰脸色有点苍白,失神地望着他,提起两个人心里共同的沉疴,“我们回不到以前的,Echo回不来了,Echo没了,不是我掐死的,是我摔了一跤,流产了……”

闻炀想到第二条消息发来的亲子鉴定,眼眸一沉,但很快恢复过来,说:“我猜到你不会掐死她的,我知道是你说的气话,没关系的baby。”

他低头靠近,不再像之前那样强势,干涩的唇在额头轻轻一吻,“让我把你重新追回来,Echo会回来的。”

“我承认一开始我知道Echo死了后很生气,”闻炀闭了闭眼,有点痛苦,但说出来的话很真诚:“但我其实更气你骗我,我没想到你竟然骗了我五年——”

他及时停住,说:“可是我再次看到你,一直到今天,我发现我还是爱你,即便恨你,但还是爱你,我想你也是这样。”

季苍兰身上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脸色有点苍白,他动摇了,但仍旧挣扎。

狼来了的故事讲了太久,狼真的探出利爪而来的时候,他不信了。

季苍兰眼眶红起来:“别这样,闻炀,别用“爱我”来骗我。”

闻炀伸手摸着他的脸,试图让他冷静下来,嗓音磁哑:“我爱你。”

“我辞职很久了,我只想和我儿子过平静的生活。”季苍兰置若罔闻,继续说着。

“我爱你。”闻炀的声音坚定又低沉。

“我对你没有威胁了,你不需要这样,求你了,放过我吧。”

“我爱你。”

“我——”

“我爱你。”闻炀还是这么说。

季苍兰沉默了,仰头安静地和他对视。

“人的一生那么长,你已经辞职,我也决定重新来过,就让过去的那些留在过去,我们再给彼此一次机会。”

“你考虑一下,好吗?”他说,“不要直接拒绝我。”

闻炀单臂揽着他的腰,嘴唇贴在耳朵上,轻轻一啄,深情同样未入眼睛,朝水幕一侧看去,垂在身侧的手比了个手势,那边的人轻轻点头,街头的流浪演艺家恰时拉起了小提琴。

《clair de lune》,德彪西的《月光》。

季苍兰闻声望去,那位流浪的年轻演艺家站在新人面前,两臂高抬,手掌微弯,十指微拢着,轻轻摆动起来,音乐声随之而起。

一切都完美到像一场梦。

彼时天际弯月高悬,回过视线,望进那双深情又带着点忏悔的眼眸。

季苍兰把额头贴在他肩上,沉默了很久,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声音挣扎又沉沦:“我会考虑的。”

但表情却不似声音一样混乱,目光清明又黑亮,静得离奇。

在车上的时候季苍兰额头贴在玻璃窗上发呆,闻炀问他在想什么。

他一愣,把上身倾斜过来,靠上闻炀肩头,说:“在想我们的以后。”

他的这句话发自肺腑,在此刻真的觉得被大雾环绕,看不到被弥漫雾气后的未来与结局。

“我们会有将来吗?”季苍兰在半空抬起手,张开纤细的手指缓缓合握了一下,却是水里捞月,只抓到了满拳空气。

闻炀顺势环住他的腰,低柔地笑了笑,吻在他发梢:“不要勉强自己,顺其自然就好。”

季苍兰蹭着他点头,打了个哈欠有点累了,在车子的微簸中沉沉睡去。

下车的时候是闻炀亲自把他抱下车的,他在温暖的怀里咕哝了一声,很快再次睡熟,被人动作轻柔地放进床里。

门很快阖上。

床上的季苍兰在黑暗中睁开眼,静静听了一会儿屋外的声音,把手摸进床垫里,掏出一个手机去了厕所。

电话很快被人接通,响起一个鼻音囔囔的声音:“操!老子在睡午觉——”

季苍兰把淋雨打开,关了门坐在马桶上,声音平缓又淡:“他进去前绝对有东西放在我这里。”

“什么?”电话那头静了一瞬,清醒过来。

季苍兰仔仔细细想了一遍身边留着的东西,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来,只好说:“我想不到会是什么。”

对面问:“我们当年排查了一遍他留给你的东西,还有什么遗漏吗?”

“不知道,你们留意一下他在亚洲的动向,他突然来这里绝对不仅仅是因为我,”季苍兰捂着突然绞痛的胃,说:“我先挂了,他应该要回来睡觉了。”

“好,你小心行事。”

“嗯。”

挂电话前,他忽然叫了一声:“saffron。”

“嗯?”

“要是我——”

话音直接被打断,saffron说:“放心,作为呱呱小朋友的干爹我义不容辞。”

·

同时,一楼客厅。

“先生,捕捉到电话信号,是否需要尝试监听?”

“不用,”闻炀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笔,听到保镖的话,笔尖在白纸上点了点,慢条斯理地写完最后一个字,“我给了他机会,但是他不懂得珍惜。”

阖上笔盖,摘下鼻梁上的眼镜揉了揉鼻根,整理了练习的纸张把书合上,是封皮印着几个字——《中文听说读写》,东西被递过去,保镖朝他点头,接过递来的书和眼镜,转身离开。

闻炀侧过脸颊朝一侧的阴影里笑了一下,说:“我的小老鼠终于忍不住要出洞了。”

“先生,”张妈把手里的画递给他,说:“这是少爷今天画的一家三口。”

闻炀没伸手,垂眸扫了一眼,又看向她紧张的脸,慢条斯理地说:“亲子鉴定结果出来了。”

张妈立刻抬眼紧张地看他。

“可惜了,”闻炀笑了,声音沉下去,“我本来还想是个儿子也不错的。”

说着,他缓了脚步朝楼上走去,一步又一步。

吱呀——

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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